南宋,紹興二十五年。
十月剛過,秋雨便攜著寒風奪走樹木的蔥綠,花兒的美豔,空留這滿眼的枯黃。
我不由哆嗦身體,在細密如針的雨裏行走。我極目望去,遠遠地山腳處有一家屋舍的輪廓,微弱的火光在屋舍內跳閃。我欣喜若狂,加快腳步,尋著那抹火光。
這是一間廢棄了許久的屋舍,孤零零的落於山腳處。屋門半掩,透出火光。
我匆忙推門而入,不由的定住腳步。
一團跳動的火生在大門的正前方,隻有此處是明亮的,屋舍四角都陷入了無聲的黑暗。我不由的打量著坐在柴火麵前的男子——穿著一身褐色布衣,發絲用青布挽起,額前略有幾縷發絲擋在眉眼間。背上背著一把用粗布裹起的劍,與他這一身的打扮格格不入。
鄉野村夫也會用劍?這倒是稀奇。
我淺淺一笑,道一聲“叨擾。”便走到離那男子很遠的一個角落,身體幾乎要被黑暗吸進去。
我解開發帶,青絲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我垂首,似是在認真的梳理被雨水打濕的發絲,目光卻時不時瞥向坐在正堂的男子。
出門在外,畢竟小心點是好的。
可後來,我又想。我都是一個活了不知多少年的怪物,怎也在乎這世俗間的繁文縟節?真是可笑。
於是我索性卸去了偽裝,手撐著下巴,手肘頂在腿上,肆無忌憚的看著男子。
正當我在猜想這個神秘男子的身份時,風夾著雨從屋門撲麵而來。
一對母子從門外跨了進來,兩人皆衣衫襤褸,雨珠順著發絲掉落在地上,潤開。婦人看了一眼男子和我,便拉著孩童走到另一個角落坐下,走過之處,皆是一片濕地。
我看向女子,恰好迎上了婦人的目光。我友善一笑,女子反而緊張拉著孩童入懷,戒備的看著我。
我不由的歎了一口氣。我並無惡意。
屋內再次寂靜無聲。
外麵的雨聲成了我此時無聊消遣的東西,我閉上眼,靜靜聆聽時而急促時而緩慢的雨聲,以及那偷偷溜進來雨的味道。
驀然,一道痛苦難忍的聲音響起,打亂了這一屋子人的思緒。
“娘,我冷。”孩童蜷縮在婦人的懷內,難受的蠕動著嬌小的身軀。
婦人心疼的在他的背上來回揉搓,試圖讓他的身體不再那麼僵冷。“允兒乖,忍一忍就好了,再忍一會。”
說著,說著,婦人的聲音變得有些喑啞了。
忍忍就好,這樣的話究竟是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
我驀地站起身來,走至男子麵前,道:“公子,瞧這孩子也是真難受的緊,可否讓這對母子來這邊取取暖?”
男子不語,卻加快了手上的動作。火被撩撥的更旺。
我了然一笑,轉過身,攙扶著抱著孩子的婦人走到火堆旁,圍成圈。婦人本想拒絕,但看著孩子從剛才到現在就沒舒展開來的眉頭,隻好選擇了妥協。
豔紅的火光照亮了每一個人的眉目。婦人雖衣衫破舊,但舉手投足之間還是暴露了婦人原本的身份——非富即貴。她那本被塵土掩蓋的容貌因這一場大雨洗刷幹淨,原先五官清明的樣貌盡顯無疑,眉目之間都洋溢著一種典雅。
感受到暖意的允兒眉目舒展開來,他緩緩的張開眼,清澈的雙目定定的望著我。
我對他淡淡一笑,便轉眼看向不停撩撥火的男子,相比之前的模糊五官,現在變得清楚了,五官硬朗,薄唇緊抿。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無法言說的故事。隻因一場大雨,相遇了。
“娘,允兒想聽故事。”稚嫩的聲音貫穿所有人的耳朵。
婦人的臉上明顯有些尷尬,向我投向求助的神情。我無奈的聳聳肩,表示我也不會講故事。
正當此時,一道清澈如泉水般的聲音傳來。
“我倒是有個故事,要聽嗎?”
允兒難得一笑,聲音洪亮的說了聲“好!”
我原以為他是啞巴,不料他不僅會說話,那聲音就好比空穀裏的涓涓泉水,澄澈透亮。
我莞爾,靜靜的聽著他說著他的那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