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六個宮人相對著抬著蓋的嚴嚴實實的皇後上輦車時,啟祥宮當真有些風雨欲來的不詳感,娘娘真的是疫病嗎?娘娘會死嗎?有人太害怕以至於無法抑製的嚶嚶哭起來。
“哭什麼?娘娘又沒死。”無病喝止道,“你們留在宮裏的,照娘娘的吩咐,把該做的都做好,不要讓娘娘擔心,等娘娘病好了,我們就回來了。”
顧嬤嬤萬萬沒有想到事情如此順利,太後隻想讓皇後和陛下隔離一段時間,沒想到娘娘自個兒要去瀛台。
先前還攔著她說要等陛下回來的宮人,等到娘娘的意思出來,立馬就行動,就連她說,“也不用去瀛台,太後娘娘說了就在後宮,隻要徹底隔離了,就沒什麼事。”
無人應對。
無人在意。
啟祥宮的宮人也是訓練有素的,直把她和她帶來的人落在一邊,像個燈柱。
等到娘娘上了輦車,顧嬤嬤也不敢大意,也跟著輦車走,她可不敢想事情會如此順利,陛下可還沒來呢?
娘娘曾經不是沒想過讓皇後去遠一點的地方養病,她想的更遠,想到去京郊的皇寺,但是想到陛下肯定會不允,才退而求其次的選了景陽宮。
還能一箭雙雕,把恭妃和皇長子移出來,再有皇後去了景陽宮,陛下你還去不去呢?景陽宮最是偏僻,陛下去景陽宮得經過好幾個宮,如此這般,那些宮妃還攬不住陛下,都是沒用的,趁早再選秀進新的吧。
可是皇後娘娘說要去瀛台,這是如了太後的意,又沒有如太後的意。
顧嬤嬤心想,總要親眼見了娘娘出了宮,才好回去仔細稟告。
輦車走到一半,果然被叫住,朱翊鈞匆匆從皇極殿過來,“你們這是幹什麼?”
“壽安宮想幹什麼?”朱翊鈞看著顧嬤嬤的眼睛像是能吃人。
顧嬤嬤腿軟,一下便跪下了,她是壽安宮的大嬤嬤,從來在陛下麵前都有幾分薄麵,陛下如此不講情麵的眼神還是第一次見到,顧嬤嬤嚇到心悸,又替娘娘後怕,好在是娘娘自己要出宮的,如果現在是太後一定要皇後出宮,還不知道陛下會如何在壽安宮發火。
已經冷若冰霜的母子關係,恐怕更要糟糕。
朱翊鈞要往輦車走,其餘人也紛紛跪下阻攔,這次攔他的人就是啟祥宮的宮人。
“陛下,娘娘說了不讓陛下近前,娘娘不願過了病氣給陛下,還請陛下體諒娘娘的一片苦心吧。”無病道。
陛下處理政務到一半突然跑了,閣臣們聽說可能是皇後娘娘得了疫病,幾下碰頭,不行,疫病這事馬虎不得,於是也匆匆來了。
到地一看,皇後娘娘很理智很大氣,但是陛下不肯,不肯娘娘出宮,也不肯不近娘娘的輦車,“什麼疫病?你我朝夕相處,同食同寢,我還好好的,你怎麼會得疫病?不過是普通的發熱,怎麼就要出宮去養?”
“哪個太醫診的,朕要治他的欺君之罪。”朱翊鈞爆喝道,他的腿被陳矩緊緊抱著,不能向前,又捶打不開。“給朕滾開。”
“陛下,陛下體諒娘娘的一片苦心吧。”陳矩勸道。
閣臣也跪下相求,申時行對朱翊鈞說,“陛下,您說的,難道皇後娘娘不知嗎?你心裏的擔憂著急,難道皇後娘娘不知嗎?但是娘娘還是這樣做了。不為別的,隻為陛下的身體,不肯承擔那一點點的閃失。娘娘愛重陛下的這份心,赤誠可貴,難道陛下要辜負娘娘的這片心意嗎?”
朱翊鈞停止暴怒,看向輦車的眼神十分心酸難過,“你真的要這樣嗎?一句話也不跟朕說就走嗎?”
無病幾乎是立即哽咽了,“陛下,不是娘娘不想回答你,隻是娘娘如今已經暈過去了,聽不見陛下的聲音。”
朱翊鈞聞言又狂躁起來,一定要近前去看,別人再勸他也不聽,他心中隱秘的擔憂,不願意說出來,害怕說出來,不會的,他的容與,不會就這麼離開他。
還是許杜仲跪行出來。“微臣還請陛下信微臣一回,微臣必定會竭盡全力醫好娘娘,娘娘如今高熱,神識不清,當務之急是必須到瀛台去安置好,好方便醫治。”陛下在此多耽誤一會,娘娘的危險就多了一分。
“你說的。”朱翊鈞不再鬧,他就那麼站著,低沉的如要下雨的陰雲。“如果娘娘有何閃失,今天在這裏的所有人,都去給娘娘陪葬。”
輦車重新啟動,車門被顛簸開,一隻手落到門外,朱翊鈞見狀忍不住伸出手去,卻隻能看著輦車載著他心愛的女人越走越遠。
“她想朕牽她的手。”朱翊鈞低聲說道,“可惜朕卻牽不到。”
“娘娘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