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報喪有到長春宮嗎?”李太後問。
“大概被陛下攔下了,陛下說了現在什麼都不叫娘娘知道,安心坐月。”宮人說,“大約是家裏也帶著重孝,所以永年伯夫人的喪事辦的悄無聲息的。不然娘娘也不會在武清伯夫人進宮後才知道此事。”
李太後搖頭,“那她女婿怎麼這個節骨眼被調到遼東去了?”
“大約也是事趕事,趕上寸勁了。”宮人說。
沒有這麼簡單。王芙裳自回了京,去皇後跟前的次數可不少,皇後的親妹,有來往頻繁,依著陛下寶貝王容與的勁,如何會把王芙裳的丈夫調到遼東去。
遼東眼下可真不算什麼好地方。
崔氏不是王容與生母,王芙裳是崔氏親女,要說這兩姐妹能像一個娘肚子裏出來的親熱,李太後可不信。
“去問問,王芙裳那天進宮發生了些什麼?什麼時候走的?”李太後說。
宮人去打聽了,原是打聽不到的,但是聽說去了兩次太醫,宮人去問了先前去的太醫,那太醫但是早離開啟祥宮,也沒收到不能往外說的命令,就說了王芙裳滑胎的事。
宮人回宮去稟告,“偏偏是那天,她也滑胎了?”李太後皺眉說。
“哪有那麼巧!”
李太後沉思了片刻就做出了論斷,“皇後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小產,王芙裳又為什麼偏偏在那天滑胎,這裏頭必然是有什麼聯係。”
“所以崔氏才要死,李庭才要遠赴遼東,這都是結果。”李太後說,她拍桌怒道,“陛下對永年伯府也太過放縱。”
“永年伯膽敢謀害皇嗣,罪不可赦。”李太後說,“陛下還要輕輕放過,永年伯府日後還有什麼幹不出來。”
“來人,擬懿旨,哀家要申斥永年伯。”
宮人小聲跟朱翊鈞稟告,娘娘在清醒時總是為了小公主垂淚,朱翊鈞歎氣,他在長春宮待著,王容與為了不讓他擔心,總是強顏歡笑,但他不在的時候,她哭,總有些鞭長莫及了。
他也想整日整夜的在長春宮陪她,安慰她,王容與卻不願意,有時候還會裝睡,讓他出去忙他自己的。
長春宮縈繞不散的藥味,王容與因著女兒還沒吃過這世間好吃的就開始喝苦藥,自己也讓許杜仲給她開了補身的藥。
從前視苦藥為毒藥的人,如今也能麵不改色仰頭喝下一碗又一碗苦湯汁。
“我是她娘,我既不能替她受苦,那就和她同甘共苦,感同身受吧。”王容與對無病說,“你不要勸我,我喝了這苦藥,心裏的痛才能稍微減弱些。”
無病看著王容與這樣自苦,除了陪著流眼淚,沒有別的好法子了。傷在兒身,痛在母心,這是任何勸慰都寬鬆不了的。
朱翊鈞處理了政務瑣事,正要去長春宮,陳矩捧著錦盒進來,“這是什麼?”
“這是壽安宮發往永年伯府的懿旨,奴才聞聽消息後在宮門處截住的。”陳矩低頭道。
“非要在這個時候添亂?”朱翊鈞皺眉道,拿起懿旨一看,“永年伯教妻不嚴,縱女行凶,謀害皇嗣?壽安宮這是從哪聽到的消息?”
朱翊鈞恨的想殺了崔氏,殺了王芙裳,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把王芙裳害王容與早產一事公布於眾,這不是對王芙裳有惻隱之心,而是不管是王芙裳還是崔氏,在外人來看,都是王容與的娘家。
皇後的娘家做下妨礙皇後的事,皇後的名聲也要受損。
所以他隻能按下暗火,崔氏是個禍頭子,必須死,怎麼死的不管,但是對外的死因一定要體麵,不能有讓人指摘皇後之處,永年伯既然替王芙裳做了那事,王芙裳就不能死了,畢竟,母女二人接連死亡,便是有理由,也會讓人懷疑。
那就讓王芙裳的丈夫去遼東,那是苦寒兵戰之地,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的造化。
朱翊鈞想要按下的事,李太後偏要敞開了來說,朱翊鈞按住眉心,“啟祥宮還有哪個不長眼的在跟壽安宮通消息嗎?”
“啟祥宮,長春宮這兩處的人都是奴才親自盯著的,應該沒有對外通消息的。”陳矩說,“昨日武清伯夫人進了宮,大約是說了永年伯府的事,太後娘娘前後對應猜想出來的吧。”
朱翊鈞歎氣,對這個猜測也並不意外,李太後是連政事都能處理的好的女人,這後宮陰私,一份實證,三分猜測,便能坐實了。
“起駕去壽安宮。”朱翊鈞說。他一直抵觸與李太後麵對麵,但有些事,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