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娘娘的命可夠好了,大婚入宮,為國母,深得陛下寵愛,這人啦,不能十全十美,總的哪裏有點缺陷才成。”小美人說,“總不能現在將來都讓她占著,這一宮的人都成了擺設,前頭萬貴妃還隻有陛下寵愛一頭,也沒生出來男娃。”
“你想死就去外頭說去,別在這裏說,帶累我們。”另一個小美人說,她們依附恭妃,也是和恭妃如出一轍的膽小的性子。
“這話若不是在諸位姐姐麵前,我哪裏還敢說。”小美人委屈的說,“左右不過都等著,等到大皇子變成太子,日後榮登大寶,我們這些伺候陪伴娘娘的人能活的比其他人更敞亮一點,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別的指望。”
“從前其他宮裏過來巴結娘娘的人,自從皇後娘娘懷孕就再也不來的,現在就是如此,若娘娘真順利生下太子,就會回到從前人人可欺的那個時候了。”小美人拿出帕子來按眼淚。
恭妃攥著帕子在胸口,她的感受比誰都深,從前她和大皇子不得陛下喜歡,在這深宮裏,雖說是妃,便是得寵的貴人都敢給她沒臉,鄭妃得寵,鄭妃生皇三子,她無時無刻不在擔憂自己和大皇子的性命當中,後來陛下親口說的無嫡立長,處境才好些,等到皇後娘娘生下常壽,更是她進宮後果的最好的日子。
人人都巴結著她。
因為她們知道,如果大皇子成了太子,日後成了帝王,現在宮裏的所有嬪妃,都要看她的臉色生活。
這女人在宮裏的一輩子,前半段看著陛下,後半段就看著新皇,皇家改掉後妃陪葬也不過幾朝,現在的太妃,多半也要送到寺廟去,青燈古佛,若能留下來陪伴太後,到底是錦衣玉食,不曾缺憾。
那段時間恭妃很暢快,從來是後宮透明人一樣的她,管理宮務也是正兒八經的上手過問了,不像從前,雖然分了那些給她,但是多半也是鄭妃順帶手的處理了,有人來恭維她,巴結她。
雖然在行宮時敗了興,被奪了宮務,還要減免俸祿,但是三皇子重傷,她心裏也暢快,隻要大皇子還在,她失去的總會都回來。
甚至前朝上言讓陛下早立太子的事,都有陛下宮裏的小太監偷偷來向她賣好說了消息。
一切都是最好的時刻,並且越來越好,然後,皇後娘娘就有孕了。
恭妃想尖叫,想大聲喊不可能,她已經如此好命,為什麼還要懷孕?一點念想都不留給別人。她每天都在祈禱,皇後再生一個公主,但她又實在怕,皇後要生下太子了呢?
她沒有賭的資本,皇後生下太子的那天,她和大皇子就再沒有機會,她幻想的一切,為了等到大皇子成為太子,成為陛下的那天她所承受的所有苦難變成值得的那天,又變成海市蜃樓,看著近在咫尺,卻是遙不可及。
恭妃心裏的煎熬已經瘋了,但她麵上還要裝作平靜。
可是小美人的這番話,又赤裸裸的打開了她內心掩飾的不安,她得做些什麼,她不能這樣看著,看著她的希望,一天一天暗淡,消失。
“娘娘。”宮人擔心的看著恭妃,“時候不早了,娘娘該歇息了。”自從那小美人說了那些話後,恭妃就維持原狀很久了,一動不動,隻眼睛裏閃爍著瘋狂的光芒,讓人害怕。
“我不困,我不休息,我會找到辦法。”恭妃魔怔的說。
“娘娘,你不要聽那個小美人胡言亂語。”宮人急了,“娘娘此刻要以不動應萬變才是,大皇子是真真切切在這的,皇後娘娘腹中的,男女五五之數,便是生下太子,到長大也有很多變數,不如大皇子年長穩妥。”
“娘娘要是此刻迷了心智,做下錯事,才是大大的昏招啊。”
恭妃眨巴著眼看著宮人,她實在也不是聰明之人,常年在宮裏被忽視被邊緣化的生活,也讓她變成一個膽小的人,憑著一腔義憤,她可以熱血上頭,就是讓她去生推皇後一把,她也敢,但是隻要人一說,她就泄了氣,又變成那個膽小的人。“你覺得我現在不該做些什麼嗎?”
宮人拚命搖頭,“娘娘不做,就贏了,要是做了,才是萬劫不複的輸地,再無回天之力。”
恭妃茫然若失的點頭。
鄭妃等了幾天,不見恭妃有什麼動靜,恨恨道,“沒用的人,眼看著到手的鴨子都要飛了,都不跳起來爭一爭,廢物。”
鄭妃如何罵不說,不過兩日,朱翊鈞下旨,鄭妃品性不端,降為嬪,小美人行為不端,褫奪封號,貶入浣衣局為苦力。
鄭妃百般不解,來傳旨的人隻說一句,“這後宮裏的事啊,陛下都知道。”鄭妃便沒了脾氣,渾身發抖,她進宮初封為嬪,一路到貴妃,如今又降為嬪,陛下對她沒有絲毫憐惜可講,她若再敢出格,恐怕下次,就真的沒有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