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迥然相異的師叔侄,行刀氣速,內力,和內涵風格。沒有一樣相同。”葉不寐於最近觀戰,不久以前,淪陷在宏闊幻覺裏的人是他葉不寐。
“卻一樣的刀法卓絕,兩種境界的極致。”完顏猛烈收斂了適才不悅,對這一戰再沒有任何偏見。他倒要看看,林阡如何名正言順奪刀。
十餘刀激烈爭鬥不過轉瞬,勝負難明,隻因誰都不溫和。柳峻得飲恨刀如虎添翼,逐步開始得心應手,用不到之中內力,卻足以借其排斥林阡,所言果然不假,飲恨刀此刻,視林阡為仇敵,柳峻刀法本就數一數二,招數一久,反而難抵。而林阡威力雖緩銳氣不減,刀光浮空之際,已並非“閃掠”而是“擦磨”,這實力到達鼎盛的年紀,再怎樣掩藏都一定會鋒芒畢露!文人有雲,詩酒趁年華,武者且談,詩酒刀劍,皆趁年華!
當阡占領攻勢,橫行敵境,勢不可當,一時間滿目如見戰地塵漲——窄乾坤,擁崢嶸,挾海上濤,洗萬古氣象。觀者無不震撼,親者驚,仇者歎。前一刀尚未沉寂,又一刀已然沉溺,林阡當真是為戰而生,看他行刀,刀已成災,無論柳峻是勝是負,隻覺他自討受害。
而柳峻得手時,神色繃緊,精力充沛,完成了多年的心願所以意氣風發,滿耳可聞飲恨刀引來的風之猖狂。刀法,卻當然與飲恨刀毫不匹配,沒有豪情,唯有淒清——孤月升,曉星沉,幽藍天域,回首家安在?難怪他總是可以引阡墮入心魔,因為他的刀法中央,有太多說不清楚的感覺,是飲恨刀絕對不能匹配的,比如淒絕,比如悵惘……他總是不明白,他注定了是飲恨刀的敵人,如果硬要把刀握在手上,隻會毀了他,也毀了飲恨刀。
百招後,是一百次痛快與痛苦的糾纏,相似刀法裏截然相反的意境,令圍觀者忽然忘記敵我,看著聽著樂此不疲。
每一個來回,便宛如在大氣粗獷的塞北大漠,忽然插入了一段段胡琴琵琶與羌笛,突兀地好像不該存在,卻又似躲不開的宿命……
??
戰局之內,阡的心情雖然遠比旁觀者複雜,卻也被飲恨刀襲擊得哭笑不得——連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是,明明他林阡是飲恨刀的主人,卻要遭逢這頑刃的敵意——
就在手中刀背急砍上對麵這最熟悉的鋒刃之際,棘手的不止是柳峻的刀法,竟還有飲恨刀邪毒的刀氣率先襲擊!這究竟是怎樣的兵器,當主人一心捍衛它的時候,它的殺傷力竟頗具靈性地麵對著主人倍增?!真是令人又好氣又好笑,這兵刃的性格,典型得不識好歹。阡脾氣上來,當然更增駕馭它的決心,便讓它好好見識見識,該屬於它的刀法,在他林阡手上!
爭鬥不歇,刀法持平,柳峻悲壯有餘氣勢不足,林阡刀意磅礴卻內力略輸,也便是這一戰,令眾人清楚地發現,阡真實的內力,脫離了飲恨刀之後,果真已與當年懸殊,相敵柳峻,也不甚遠……
不,也不一定,雖然飲恨刀在敵人的手上,或者能借內力的人,還是勝南呢?吟兒忽然一驚,如果真是這樣,勝南現在,已經開始在奪刀……不禁刻意去體驗阡手中刀的行蹤:不錯,一次又一次在壓低,勝南正在冒險迫近著飲恨刀的刀氣……他該怎樣盡力而為這一次的冒險?如果算準了時機拋開手裏的刀立即去握敵人手裏的那一把或者那一雙,成功的可能是有的,但好像比她的惜音劍殺敵絕招還要難以實現。隻要失敗,雙手就會被飲恨刀削斷,命也即刻終結於柳峻手上,父仇再難報,人世間最恥辱事,莫過於死在自己兵器下。
成與敗,原來是這樣的重要。一線之隔,兩種下場。
用越來越熱的氣勢,嚐試融化和他的血一樣冰寒的飲恨刀刀氣,那一刻隻有阡一個人清楚,他贏定了。機會隻有一次,可惜柳峻他永遠猜不透自己會在哪一招利用這機會。以肯定去對戰猶疑,他不贏定了是什麼?!
再一度雙刀相抵,當他手裏的刀已經低到極限而飲恨刀已經割傷手腕,再不去管戰勢如何走向崩壞——此刻就趁柳峻的力道全然上移,撤去自己壓在他上方的氣力,讓他心甘情願地、把刀送到自己手上!
無論贏輸,都是膽量使然,即便有憾,也不悔恨。
斬獲飲恨刀的方式,就是在敵人全力提刀的同時撤離自己的力氣、繼而迎麵闖入那無垠的刀氣,於刀氣中強取豪奪!
那一幕,才是阡有生以來的最凶險,命已浸入這場戰局,這場賭博,第一次他負了聯盟,第一次他拚殺時這般投入!隻因如今他的戰場,隻有飲恨刀是真敵人!
賭上性命的刹那間,仿佛經曆了幾世的光陰,額上也一定有冷汗淋漓,脈搏越跳越急,簇擁著飲恨刀的強光散去,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從前那種力量的存在。
長刀就在這緊促的交睫間像被交接,而短刀與阡之刀同時落地,阡當即出刀一挑,不知如何得駕輕就熟,柳峻這才看見,飲恨刀並非脫手,而已經被林阡奪回去!
眼望著林阡重奪飲恨刀而柳峻雙刀不及出鞘,葉不寐即刻援手攜棍而前,柳峻退後一步,怒不可遏,隻能把眼光投到雲煙身上,希冀著最後一搏成功:“葉文暻,你明白,隻要他林阡交出飲恨刀,我們便不會再打你輪回劍的主意!”
“是,那又怎樣?”葉文暻微笑,問。他鏢隊之後,不經意間好像多了不少兵力,源源不絕,吟兒見而蹙眉,預感葉文暻早已在蓄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