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1章 願為晨風鳥,雙飛翔北林(1 / 3)

漫漫長夜,風雨交加,大片烏雲籠罩在死亡穀上。

轟隆的雷聲從天外傳來,充滿敵意,像是要瓦解這個世界。樹禁不起風吹雨打,任憑擺布,有好幾株已經搖搖欲墜。

宋恒沒頭蒼蠅一般,不多時就獨自離群。和尋找蘇慕浛的別人不同,他們成群結隊,而他無人問津,說不出是多寂寞。

心急如焚,卻是一樣的。頭暈目眩,從狂吼到囈語都是慕浛的名字,卻不知往何處去尋救她,腳一打滑,摔入陷阱,回過神來,為時已晚。

還下著雨,那陷阱裏滿是淤泥,生生將他往裏麵拽。

“唉……”他想不到他英雄一世,竟會是這般下場,出師未捷身先死,隻覺死得太窩囊,太不值,因此臨死前長籲短歎淚滿襟。

可是,一想起林阡的冷漠態度,和李貴、曹玄或有或無的責備,他忽然覺得他也算不得什麼英雄,這幾日的鬱鬱寡歡、醉生夢死,到底還是以意誌消沉、自盡贖罪告終了。臨死之前他別無所求,隻盼望蘇慕浛平安沒事,莫再給他的罪過添上一筆。

才想片刻,已經淹了半身,頭頂上泥沙俱下,繼續向他脖頸吞沒,那一瞬他好像聽到天在跟他說,今夜你必死無疑,他唯有冷笑,老子我本就不想活!

卻在這疲乏不振之際,忽有一人,不管不顧衝前,拚盡力氣將他往外拖……但那人力氣太小、想救他著實困難,好幾次差點也隨他陷進泥潭。汙水四濺,忽漲忽降,置身這泥濘包圍,兩人都全身濕透。

突然一個閃電打在四野之中,明亮地逼進宋恒的眼裏和記憶,刹那地動山搖,彷如有千軍萬馬奔馳:“娘……娘親!是你嗎!”

人之將死,才想活著,他陡然有了力氣,不再自怨自艾,而是泣不成聲,抓緊那人的手訴苦:“……娘!我腳不能動了……我什麼都沒有了……”哭爹喊媽,脆弱不堪,父親,母親,隻有他們,才會對自己疼愛多於期待……

“有我在。別怕。”隨著那個隱約而重要的聲音響起,那人用盡氣力和方法將他拖了上去,繼而麻利地給他裹起腳上的傷口。

他躺倒在那人的懷裏,覺得舒服、暖和又安全,頃刻卻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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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陳采奕在營帳口守候良久,派出去尋找宋恒的手下一直沒回音,提心吊膽,來回踱步,生怕他自暴自棄就這麼撒手而去。謝天謝地,祖宗保佑,遠遠看,雨幕中,好像有人把宋恒救了回來……

上前相迎,不免詫異,支撐著宋恒一路拖泥帶水過來的,竟是那個瘦瘦小小的賀蘭山?居然能爆發出那麼大的力氣嗎?!陳采奕將半昏半醒的宋恒接過,難掩驚疑。蘭山解釋說,宋恒陷入的泥沼原本並不難脫身,隻是可能他剛好身心俱疲,陷進去之後就自我放棄,好在,最後一刻他終於有了求生意誌,克服了腳傷使勁地配合她突破困境。

“蘭山大夫,我有幹淨的衣衫,你將就著先換上?”陳采奕聽她的話立即給宋恒煎藥,看她滿身髒透濕透,豈能由她站著,趕緊讓手下帶她去梳洗。

不多時,宋恒在藥香中悠悠醒轉,一摸身上幹幹淨淨,好像剛剛的一切隻是場夢。夢,最近做的夢可真多啊。

“夢裏都不得安生,一直在叫慕浛,時不時還叫娘親……”陳采奕苦笑搖頭,手裏端著一盆衣物,似是等他醒了才放心出去洗,他一愣,看到自己換下的衣衫布滿淤泥,原來,剛剛不完全是夢?

不過,不可能是娘親救我,可能,是旁人吧。宋恒鼻子一酸。想到慕浛,更增煩惱。

“采奕,我從未有過這般心驚膽戰,如果慕浛出什麼事,我也不想活的感覺……”宋恒糾結地回憶著慕浛失蹤前的音容笑貌,“我真後悔,那天就應該追出去,而不是……”

“好了!”陳采奕不客氣地打斷,“時光不能倒流。”

她正要出帳,因此站在簾旁,看見蘭山已經到了,她雖沒經曆過情愛,卻也知道她必須打斷宋恒繼續回憶慕浛。

宋恒一愣,陳采奕讓位後他才看見蘭山,咋舌:“你……你怎麼來了?”粗一打量,陳采奕比較寬敞的衣服在蘭山的身體上顯得格外不搭。

暌違多日重逢蘭山,他明明眼前一亮,卻沒有半點高興。怎麼說?他其實不想看到她,恨不得她立刻走。或許在他潛意識裏,蘭山和功名是捆綁在一起的,而現在,兩個都失敗了……

加上她先前一直不來找他,加上這些日子他的痛苦折磨,加上慕浛被他辜負後生死未卜……百味雜陳,一時不知要如何麵對她。

“我來,是想問宋將軍一些話,一些那天就該坦誠的話。”蘭山微笑,主動上前,問。

“嗯。”他低下頭,清清楚楚,她說的是他偷吻慕浛的那天。

“當初,宋將軍是不是因為宋賢和玉澤的關係,才向我提出在一起的決定?”蘭山問著華子榆和楊若熙聽到和推測的話。

“是。”宋恒沒有猶豫,老實地說出居心。

“所以,從前對蘭山的愛,是裝出來的嗎?”她眼中難免閃過一絲傷感。

“一開始,是因為寂寞吧,後來……”如何回答?不完全是裝出來,在看到她的時候,有那麼幾個瞬間會想起宋賢和玉澤,真真實實很得意,發自肺腑認為自己是人生贏家。

“後來,宋將軍眼中便有了慕浛。”蘭山輕聲代他說,“或許,宋將軍早就喜歡慕浛而不自知,正巧因為旁人的一兩句話而偏移。”可歎蘭山,永遠是別人故事裏的那個人。

宋恒沒吭聲,蘭山苦笑一聲,當他默認,又問:“那麼,那天,宋將軍想和我解釋、卻被寒將軍攔著的話,又是什麼?”

他本來就消沉,對她有些許怨氣,些許抱歉,些許排斥……這些日子的冷淡疏遠,令他真的對她好像沒有了半點感覺,於是,說了一句並非那天想說的話:“蘭山,那天我便想告訴你,我們從頭就是錯誤,我想得到你的諒解——對不起,騙了你這麼久……”

場麵尷尬、冷凍、靜默了整整一刻,他才出口就後悔自己為什麼說出這麼殘忍的話,卻不知道要怎麼收回或者怎麼安慰她可能的掉淚……沒想到的是,她忽然噗嗤一笑,踮起腳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我原諒你了。”

“啊……”宋恒一呆,萬萬沒想到。

“我原諒你,因為我喜歡你。”蘭山一笑,如昨樂觀,表白得幹脆,臉不紅心不跳,“不管發生什麼,還請讓蘭山陪著宋將軍,直到救出慕浛為止,如果到那個時候,一切恢複正常了,你還堅定今天所說的話,我必定退出祝福你們,言出必行。”

他沒想到擲下重話都趕不走她,然而這一刻,卻是打心底裏並不想她走,好像她這一笑,天都晴了……正蹊蹺她怎麼這麼有魔力而他為何內心矛盾至此,忽聽不遠處一聲嬌喝,隨之刀兵聲起,極為刺耳。

“采奕?”他難得清醒,立即意識到陳采奕遇襲,循聲而去,玉龍出鞘,徑取陳采奕對麵的兩個黑衣人之一,劍浪迭起,鋒芒畢露,大有“飛香走紅滿天春,花龍盤盤上紫雲”之觀感,劍之瑰麗華豔,當世獨樹一幟。

“堡主,是他們!”陳采奕手臂似是受了點傷,縱然如此也麵不改色,極力與宋恒雙劍合璧,宋恒一驚,也發現對麵是那兩個金國細作,一驚之下,明白慕浛行蹤有望,又喜又怒,加緊攻勢要將他倆拿下:“說,慕浛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