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洇出大片血跡,將整件衣服染成深紅。他的呼吸近乎於停滯,纖長睫毛在眼底投下兩片死亡般的陰影,如同被折斷的蝴蝶翅膀。
就像睡著了一樣。
明明彼此追逐了那麼久,明明好不容易知曉了全部真相。遲玉吃了那麼多苦,她卻沒來得及送給他一點糖。
他們早就經曆了錯過,怎麼能忍受再一次失去。
“遲玉,你一定要挺住,我帶你離開。”
眼淚控製不住地一個勁往下掉,林妧手忙腳亂地從挎包裏拿出繃帶做好緊急包紮,耳邊響起男人嘶啞的冷笑,像是即將報廢的破風箱:“沒用的,這是專門用來誅殺邪祟惡魔的寶劍,沒有魔物能在劍下幸存。惡魔被神明殺死,這不是從古到今約定俗成的劇情麼?”
林妧目光冷淡地看他一眼,隻覺得可笑又可悲。
“神明”自始至終都不曾存在過,有的隻是一群野心勃勃、妄想占領世界的異生物而已。這個事實再明顯不過,奧丁卻活在由人類編織的美夢裏,堅信自己虛假的神祗身份。
暗室中央的寶石比之前黯淡不少,想必是因為奧丁身受重創,無法提供足夠的能量。外層的玻璃罩已然消失,她不費工夫便將它握在手中,當指尖觸碰到寶石表麵時,在房間角落出現了一道似曾相識的黑色通道。
寶石若隱若現的藍光越來越淡,失去了能量供給,通道想必也無法維持太久。林妧把它放進包裏,
一手架起遲玉身體,停頓一秒後,又把不遠處江照年的骨骼用另一隻手扶起來。
“別走,別走!把寶石還給我,我……等我封神之後,賞賜給你整個國家的領地!”
奧丁眼眶通紅,臉頰已然泛起死色,每個字都說得格外吃力,像是用盡了渾身力氣:“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你快死了。”
林妧隻是冷冷看著他,聲音很輕:“你從來都不是神,別做夢了。”
她說罷不再看他,而是轉頭望向另一邊,叫出那個對於奧丁來說如同夢魘的名字:“芬裏爾!”
她迎著風大聲喊:“你想跟我一起離開嗎?”
圍攻而上的怪物們早就潰不成軍,在連綿不絕的哀嚎與血色裏,巨狼身形微頓,側身看向她。
破損的牆壁外灌進冷冷的風,吹動細針般堅硬的狼毛,芬裏爾神色平靜地昂起腦袋,眼底蕩漾出不加掩飾的瀟灑桀驁。這樣的眼神應該屬於山川河流、草木花朵,與千篇一律的銅牆鐵壁全然沾不上關係。
它不說話,林妧便知道了答案。
“那我走啦。”
她深吸一口氣,丟給它一小塊東西,聲音裏仍有哭腔:“送給你,這是最後一塊——再見!”
或是說,在短短兩次見麵之後的永別。
在被死亡和廝殺占據的世界裏,這個在今後令所有人聞風喪膽的巨獸安靜垂下眼眸,目光裏殘存著饑餓與殺機,卻出乎意料地平和溫柔。
燭光映出它堅毅冷峻的
麵龐,也照亮芬裏爾掌心裏小心翼翼捧起的小東西。
那是精致優雅,泛起淡淡漂亮的粉色,被悠然香氣籠罩在中央。
一塊小小的拿破侖蛋糕。
*
林妧渾身是血地回到廢樓時,把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據他們的原話來講,當時她渾身都是濕漉漉的血跡,眼睛裏的血絲像是密密麻麻的蜘蛛網,加上眼眶通紅,看上去頗有幾分尋仇惡鬼的模樣——更別說她手裏還攙扶著一具骨架。
雖然生還幾率微乎其微,遲玉還是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入了急救病房。事件結束後免不了要進行例行報告,林妧頭昏腦脹地被帶往會客廳休息,向眾人大致敘述完事件經過後,在諸多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匆匆趕到醫療部。
正巧“手術中”的指示燈在同一時刻關閉,有幾個醫生護士一起走出來。
“你就是林隊長?”
為首的主刀醫生欲言又止地將她打量一番,似乎有些擔憂地皺起眉:“接下來將要告訴你的事情,請務必做好心理準備……我們已經盡力了。”
雖然早就猜到這個結局,林妧的眼眶還是刷地紅了。
“他傷得很重,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惡魔的體質完全沒辦法自行治愈傷口,任何人的心髒被刺上那樣一劍,都保不住性命。”
從手術室裏飄來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像剪不斷的絲帶縷縷纏繞在鼻尖。醫生的聲音繼續傳來:“——不過萬幸的是,那把劍並沒有
戳中心髒。”
“……啊?”
林妧大腦一團懵,心髒開始不受控製地狂跳。
有模模糊糊的嗓音出現在耳畔,和血液沸騰的聲音一同響起:“劍與心髒錯開了位置,加上你進行過緊急救治措施,讓那孩子勉強保住了性命。重中之重在下麵這一點,你先放慢呼吸好好聽,他體內似乎被注入了某種未知力量,與曾經殘餘的惡魔血統彼此對抗,最終兩兩相融,彼此抵消——也就是說,那把劍雖然沒殺死他,卻殺掉了寄居在那孩子體內的屬於惡魔的力量。”
對了。
奧丁說過,他的劍是專用來斬殺邪祟的,惡魔絕對無法在劍下存活。他隻當遲玉是純粹的異常生物,卻絕不會想到,對方歸根究底是個人類。
那一縷最微弱、也最不引人注目的,獨屬於人類的力量保護了他。
林妧倏地落了眼淚:“所以說,遲玉他現在,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了?”
主治醫師嚇了一跳,手足無措地安慰,身後的小護士也一擁而上地湊近過來:“林隊長別傷心,他不是沒事兒了嗎?我一早就說了,經過醫療組的盡力搶救,不可能有誰救不過來——誒誒誒,怎麼越哭越厲害?”
“因、因為電視劇裏,”林妧的眼淚一股腦往外冒,一邊抽泣一邊回應,“電視劇裏不都是,人死掉了才會這樣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