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信玄餅(1 / 3)

下了好幾天的大雨悠悠轉停, 市區一改前幾日陰鬱沉悶的模樣, 終於多出幾分生機與活力。太陽撕碎棉絮般灰蒙蒙的烏雲, 有陽光飄飄搖搖地落下來。

林妧抬頭看一眼天邊, 久違地吸了口新鮮空氣。

距離她從魔神之域回來, 已經過去了整整一星期。那天江照年在她看信時突然出現, 把流了一半的眼淚硬生生堵了回去, 在確定眼前的意識體的確是他本人後,轉而又不受控製地落下淚來。

於是男人隻得手足無措地安慰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開口解釋。

魔神之域與人類生活的空間不同, 磁場波動很容易導致物種變異與意念殘留,死去的生物隻要懷有一定程度執念,就能通過意識體, 或是說通俗意義上的“靈魂”形式繼續存在。

比如他, 又比如納西索斯。

“其實這陣子我過得還不錯,加上死在神宮裏的其他人, 剛好能湊幾桌麻將, 也算是提前享受退休生活了嘛。”

這人從頭到尾一副沒個正形的樂天派。

至於遲玉那邊, 奧丁的神劍徹底斬斷了惡魔血統, 經過醫療部的搶救與治療, 終於脫離了生命危險。在得知自己完全恢複人類身份後, 少年呆呆坐在病床半晌,旋即紅著眼眶把林妧擁入懷中,良久沒說話。

——雖然仍然會有自卑與羞怯的情緒, 可無論如何, 他終於擁有了能光明正大擁抱

她的身份。

遲玉恢複得不錯,在今天已經能勉強下床行走,林妧特意為此做了些小點心,邀請生活區的大家一起享用。

她心情不錯,加上時間寬裕,每份甜點都精致又美味,在草莓千層、抹茶芝士蛋糕和黑森林蛋糕之間,有一抹粉色顯得格外亮眼。

那是幾個圓圓滾滾的透明團子,晶瑩剔透的身體如同瑩潤瓊脂,在燈光下有絲絲縷縷的光線揉進來,像是軟乎乎的小燈籠。即使沒有風,團子圓潤的身體也會不受控製地微微晃動,讓人忍不住伸手戳上一戳。

最為驚豔的,要屬團子中央粉粉嫩嫩的櫻花。每一片花瓣都張揚肆意地張開,毫不羞怯地綻放出屬於自己的魅力,層層疊疊的粉色被透明團子暈開,像夢一樣虛無縹緲地浮在周圍。

德古拉一眼就望見它們,瞬間兩眼發光化身好奇寶寶:“這是什麼?好漂亮啊。”

“這叫櫻花水信玄餅。”

江照年沒有實體,吃不到任何食物。他看得滿心鬱悶,苦著臉做起解說:“是霓虹國那邊的小吃。”

出、出現了!傳說中的前任特遣隊隊長,拯救全人類的大英雄江照年,居然在和他說話!

德古拉迷弟臉一直沒退過,砰砰直跳的心髒告訴他,啊這就是心肌梗塞的感覺。

奧丁身死、黯淡無光的寶石被帶回來後,收容所終於公開陳述了整件事情的全部經過,包括千百年前普通人類視死如歸的勇氣、

江照年用生命換來的數日安定,以及現任隊長與遲玉斬殺幕後主使、永斷禍根的事跡。

德古拉聽得那叫一個熱血沸騰,差點就要對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隊長以身相許。

對了,既然說到這個話題——

“江隊,”伯爵先生討好地咧開嘴,笑成一朵風中盛開的菊花,“你能不能給我們說說,現在的特遣隊隊長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啊——?”

江照年特意拔高聲音,故作深沉好一陣子,笑著把視線移到另一個人身上:“遲玉,你覺得她怎麼樣?”

遲玉凝視著那片秀氣的粉色,不知在想些什麼,此時毫無征兆地被點了名,茫然抬起眼睫,正好聽見江照年饒有深意的男低音:“她是不是經常欺負你?”

這“欺負”兩字,在旁人聽來隻是字麵意思上的壓迫,落在遲玉和林妧兩位當事人耳朵裏,便多了幾分耐人尋味的深意。

少年長睫微閃,似乎想要把席卷而來的笑壓下去,可嘴角的弧度好不容易抿平,笑意又悄無聲息地蔓延到眼睛裏。

他還是一副神情淡淡的模樣,耳根卻不易察覺地微微泛紅:“她很好。”

德古拉打了個哆嗦。

“絕對有貓膩啊林妧!”

見多識廣的伯爵先生湊到她耳邊說悄悄話:“看他那表情,那語氣,隻不過簡簡單單提了一下隊長,遲玉就開心成這樣,跟少女懷春似的——這可是那個拽上天的遲玉誒!他們兩個到底

什麼關係?肯定不簡單!”

林妧深以為然,重重點了點頭。

“嘖嘖,不簡單哦不簡單。”

江照年存了心思要逗他,在遲玉身後飄來飄去打轉轉:“看起來,你很喜歡她囉?”

遲玉本來就滾燙的耳朵更紅了。

他來不及回答,林妧便故作冷靜地輕咳一聲,一把抓起其中一個水信玄餅,遞到興致勃勃聽八卦的陵西麵前:“今天不是來吃點心的嗎?嚐嚐這個,味道很不錯。”

小朋友狐疑看她一眼,好在並沒有細想太多,順勢張大嘴巴咬下一大口。

白涼粉、砂糖與雪碧加入清水攪拌均勻,與櫻花一起放入模具,等放進冰箱冷凍完畢,就能得到這份粉紅色的小點心。水信玄餅製作非常簡單,成品的貌美程度卻達到了令人驚歎的地步。

外層的果凍狀固體軟軟糯糯,鹽漬櫻花經過純淨水浸泡,花瓣悄無聲息地舒緩綻放,放眼望去,如同在圓滾滾的透明保護罩裏蕩漾開的層層舞裙,輕盈又艷麗。

大大咬上一口,冰涼的觸感從牙齒一直生長到骨頭,這股涼氣裏居然也帶了股淡淡花香,悄無聲息地融進血肉。水信玄餅的口感與果凍很像,因為加入了雪碧和砂糖,膠狀固體和溢出的汁水裏都彌漫著滿滿甜香,細膩又清爽的滋味能毫不費力地清除心頭所有不愉快。

櫻花本身味道極淡,甚至有些若有若無的微苦,林妧使用的鹽漬櫻花去除了苦味,留

下一點點甜,一點點鹹,讓人想起酸甜清爽的梅子味道。

這是種非常奇妙的享受,簡單純粹卻又暗暗藏了微小的心機,叫人不得不眼前一亮。

“好吃!”

陵西捧起腦袋為它框框撞牆:“超級好吃!”

“我也挺喜歡的。”林妧悠悠地笑,語氣遺憾,“可惜,某位男士沒辦法品嚐到這種美味——陵西,你要不給他描述描述,解解饞?”

陵西當然知道她在說誰,小朋友心地善良,豎起大拇指就朝江照年說:“大叔,櫻花降落的速度是秒速五厘米,這份點心征服我的速度是一瞬間。甜甜的,冰冰的,涼涼的,還有點梅子味道的酸,你初戀什麼味道,它就是什麼味道——你應該談過戀愛吧。”

他越是描述,江照年越是氣得翻白眼。

別人是父愛如山,他這兒成了山崩地裂。隻不過逗了逗遲玉,林妧那臭丫頭就大逆不道地反過欺負他,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嗎,可把他甜哭了。

娜塔莉婭置身事外,美滋滋地給男朋友阿水喂了塊小蛋糕。

一夥人七嘴八舌地滿嘴跑火車,正說得火熱,突然德古拉眼皮一抬,朝餐廳門口雙眼發亮地揮了揮手:“你終於回來了!怎麼一聲不吭地在房間呆了這麼多天?”

林妧一邊嚼千層蛋糕,一邊順著他的目光抬眼望去,在不遠處看見一雙怯生生的眼眸。

是南離。

小白龍與她四目相對,緊張得差點落荒而逃。其實他

早就出了院,奈何一想到林妧隨時可能出現在生活區,就大熱天的四肢發冷,不知道應該怎樣麵對自己心心念念的偶像,所以一直躲在房間。

今天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千萬不能當著她的麵跑了!

“隊、隊長!”

南離深吸一口氣走到林妧跟前,用初中男生遞情書的姿勢,遞給她一個小布袋:“這是我給你做的平安符,還有一些七七八八的小東西……我沒什麼錢,隻能自己親手做給你,請,那個,請不要嫌棄。”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快要聽不見,德古拉好奇看他一眼,笑出了聲:“你送錯人了,笨。你麵前的是林妧,特遣隊隊長在另一邊。”

他以為南離口中的“隊長”是江照年。

“我就是要送給林隊長啊。”

小白龍懵懵懂懂地抬頭,帶了點驚詫地張大嘴巴:“你還不知道她就是特遣隊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