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繁華的中央大道就到了錦雲路,錦雲路,很老,卻依然有一股不容忽視的氣勢,似乎都讓人不敢喧嘩。兩邊的梧桐樹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黃了,葉子微微顫顫地晃著,風好像就隻是輕輕地掠過一下就落了。落的樣子倒也挺別致的,橫著橫著飛舞了好一會兒,如盤旋的鳥兒,總是想蓄勢再飛起的。哪怕風漸止,這麼慢慢地輕巧地落到地上,也是有一種傲慢的味道。這些老樹,枝繁葉茂;看不見的泥土地下,盤根錯節。隻是再怎麼的,也不敵這秋日蕭瑟,嚴冬苦寒。
沈宅和許多老宅一樣隱藏在這些樹木後麵,隱藏在高高的布滿青苔的圍牆後麵,無聲站著也宣告著身份,高高的柵欄,盤繞著妖豔的玫瑰荊棘。作為這座城市最早富裕起來的一個群體,錦雲路沈宅,錦雲路江府,錦雲路王家…房子的存在,更是他們社會地位的象征。所以大多人是不舍離去,房子在不斷修繕,隻為了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優越感吧。置業可以很多,但錦雲路的老宅高價也很少有人賣的。
我把車停了下來,順了一口氣,不用看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臉色不會好。錦雲路三個字對我來說,一直都是不適的存在。摸到一隻口紅,豔麗的顏色,武裝色,原本周末很少出門,更不喜化妝,隻是到了錦雲路,該武裝的都得武裝一番。
開門的還是管家老趙,他應該知道今天自己會來,冷冷地似有禮地打了一個招呼:“沈小姐好。”我連嗯都欠奉了,徑直走了進去。“沈小姐?”哼,笑話,哪裏有稱呼自家主人加姓的,這個老趙永遠記得自己是誰的狗。他那低眉順眼的姿態,經常讓人忘記他的存在,可是他那小眼睛背後,卻讓人無法琢磨。高跟鞋踩在綠草坪上,尖尖的跟一下下的落地,在草坪上踩出一個個不易察覺的小洞。老趙的眼裏有藏不住的慍怒,“好好的路不走。”他輕聲嘟囔,看起來又得花些時間去修整。我微微一頓,當然是接受到了他的不悅,就如這個老宅渾身散發的氣勢,都是對我的不待見。
暗色的牆,朱紅色的窗戶,每個不同花色窗簾的背後是一個個房間。我還是忍不住地瞟了下角落裏的那扇,墨藍色的窗簾不知道換了沒有,看不清了,那個關著我太多記憶的房間,現在應該是堆滿了雜物。因為一開始它的功用本來就是雜物間。我自嘲一笑,低頭看看了自己紅色的高跟鞋,拿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一下鞋跟,然後輕輕揮了出去。我悶聲一笑,老趙的眼神一定充滿厭惡。
穿過院落到了門口,門是虛掩著。我定了一口氣,有時候我懷疑自己是有臆想症的,這種畏懼感猶如生長在在心底最深處的毒瘤,一觸動就會冷不丁侵蝕健康的身軀。推開門,首先看到的依然是那一口老式的立鍾,然後是沙發,沙發看起來又換了,不再是之前那種朱紅的皮質,深灰色的絨皮倒是讓人舒服了一會。其餘豪華的擺設,我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我其實最想欣賞的是沈歆惠的衣帽間,可以刺激一下脆弱的小心髒,勵誌一下,提醒我存在的不容易。
沒想到沈歆惠今天也在,她穿著一件鵝黃色的連衣裙,修長的雙腿,隻是皮膚黑了點。她曾經一個夏天不出門,就是為了讓自己白起來。隻是那個夏天過後,她發現依然比在外勤工的我黑很多,氣得跳腳,收走了我的所有護膚品。她坐在單人沙發上,玩手機。聽到響動,最先看過來。我很高興她看到我後傳遞過來的敵意,讓對方在意總是表示自己是有力量的。我知道我身上當季的大牌時裝讓她不悅,她一直叫囂著我憑什麼。哪怕我現在自食其力拿公司薪水,她也到處喊著憑什麼!就因為公司是爸爸的,同為女兒的她可以屍位素餐,拿6位數的年薪,我一個從小銷售做上來的總監就是白吃的米蟲。我回視著她,冷冷的,一言不發。突然感覺自己有點情緒化了,這麼多年了,至於為了這個眼神想不開嗎?或者因為這個老宅給了我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衝擊。
“大小姐!”老趙在門口輕聲喊。我又啞然失笑,一字之差的區別,我明明比沈歆惠大了足足三歲,在沈宅,我是沈小姐,她沈歆惠是大小姐。我笑了笑,坐到了沙發上。摸著包想找出一根煙抽,剛剛拿出來,想再摸出打火機,就被打了一下手。一股玉蘭花的味道撲鼻而來,“女孩家家抽什麼煙,小心你爸爸打你。”溫柔的聲音,含笑的責備,聽出來的是滿滿的寵溺。我卻懶得抬頭,把煙放回去。我曾經覺得玉蘭花是一種很美很雅致的花卉,清香撲鼻,嬌而不豔,與世無爭,剛剛到青春期的時候,我已經懂得寄情於物,一開始歡喜她的味道,後來不懂她為什麼喜歡用這樣美好的花朵的味道,完全跟我的認知不符。“阿姨好!”我站了起來,眼皮依然沒有抬,卻讓發出的聲音有禮而愉快。她顯然沒有想到,我突然這麼回應。輕輕地應了聲,坐我對麵去了。我這才定睛看她,臉上有小伎倆沒有得逞的失落感,我嘴角微微上揚,再調動情緒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