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她又伺候他去隔壁泡了湯,等他坐到床上看書後,她才拿了睡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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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泉室裏靜悄悄的,溫黃的燈光打在紫羅紗上,把水麵染成一片淺淺的暗紫,一排鮮嫩的腳趾在暗紫中輕輕遊移,像極了雨前出水透氣的魚嘴,隨著一聲輕歎,魚沒進水裏,她也沒進水裏,水麵上隻餘下一圈細細的漣漪,大約幾個呼吸後,帶著騰騰的白霧,她從水裏冒出頭,重重呼出兩口濁氣,又如獲新生般吸進一口帶著硫磺味的木香花的香氣,這才從池子裏出來,簡單擦一下身上的水漬,穿上睡袍,然後坐到椅子上細細擦拭那頭濕漉漉的長發。
寢臥裏,床頭的條幾上,時漏正在一點點流逝,直到滴過戌時三刻,床上的人從書中抬眼,望著時漏上的刻度,好一會兒後,伴隨著燈影晃動,內室響起了一聲吱呀的關門聲——他出去了。
他以為她還在池子裏,所以頭一個掀開的便是擋在湯泉前方的紫羅紗帳,裏邊卻隻有一團白紗紗的霧氣,池壁上的水漬都已幹涸,可見裏邊的人早就出來了。於是他又推開了更衣室,裏邊仍然空空如也。沒來由的,心中突然團了口氣。從泉室出來,左右看了看,發現西南角的耳房裏還亮著燈,於是大跨步過去,推開門——
七正提筆坐在桌前,貼身穿了件暗灰睡袍,外麵裹了條同色的長棉褙子,半幹的長發披在背上,隻用一根黑檀木鑲紅豆珠的簪子把前額礙事的一撮頭發別在頭頂,大約是被他突然推門嚇到了,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怎麼了?”他眼裏似乎帶著某種怒氣,誰又惹了他?
胸口本來漲漲的團了口氣,這會兒看到她一臉怯生生的樣子,倒有些偃旗息鼓,“時辰不早了,該休息了。”
“紅拂她們呢?”走前她安排了人在耳房伺候,不會都跑去泡湯了吧?
“不知道。”剛才了句讓她們都出去,就不見了。
把筆拿到一旁的筆洗裏隨便洗兩下,掛回筆架上,又從桌角拿來一塊四角見方的墨石紙鎮,細細把信紙底部壓住,這才起身。
“寫得什麼?”上前看一眼桌上的信紙。
“給嬤嬤的,宅子裏今年的花銷大致跟她一聲。”回他道。
“這東西很急?”半夜不睡覺都要過來寫?!
“晾頭發呢,這屋暖和,就過來了。”轉頭去拿椅背上的鬥篷。
趁她轉身的功夫,攏了她一撮頭發攥在手心,的確是沒幹透。
七默默想把頭發從他手裏抽出來,他攥緊了沒讓。從昨日教她騎馬,她就一副氣嘟嘟的樣子,當時隻覺得她氣性大,不懂他的苦心,想不到能氣這麼久,今還變本加厲,對他愛搭不理就算了,如今連房間都不願回了,“那麼教你是嚴厲了點,但是你學會了。”證明他的法子是有用的,至少她現在能騎馬簡單遛一段了,“為那麼點事能生這麼久的氣?”他實在無法理解。
“……”看來他誤會了她生氣的原因,無所謂,反正她已經想通了,想怎麼誤會就怎麼誤會吧,“以後別再那麼教人了,特別是女孩子。”算是給他的衷心建議吧,“回屋去吧。”第二次想從他手裏抽回自己的頭發,還是沒成功。
兩人對峙半刻,他突然鬆開她的頭發,攥過她的手腕——
她不懂他要做什麼,下意識往後掙。
“帶你試試。”她不是對他的教習方法不認同麼?就讓她看看成果。
“試?什麼?”聽不明白。
“跟我來就知道了。”嘴角帶著一抹自信的笑意。
接著,他把她拉到了馬圈,把她拖到□□青的背上,隨後自己也跨了上去,昨日沒來得及讓她嚐試策馬的滋味,今晚就讓她感受一下。
拿著她的手一塊拽住馬韁,右手打個響指,衝□□青吹了聲口哨,踩著院子裏半塊大磨石,兩人一馬就這麼飛出了院牆,真的是飛出去的!
七也想驚呼,奈何嘴裏衝進來一嘴的雪片,沒能叫出來,接著又是一陣劇烈的顛簸,策馬的滋味是很爽快,如果她的命還在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