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沂南覺得有點兒不忍心。
呼嘯的風聲中,王嘉桃的聲音越過嘈雜,很是時候地從話筒裏飄出來。聲音是綿綿軟的、口氣是戲謔的,但情緒卻是堅定的。
她:“家裏急用錢,後街奶茶店打工才10塊錢一時。來錢太慢,就想到了做直播。我看網上新聞都是,做主播月入百萬呢。我也不貪心,月入過萬我就樂得偷笑了。”
幻想著、幻想著,她就咯咯地笑了。
陸沂南歎了口氣,手指不心碰上了話筒鍵,麥克風碰巧地打開了。
身後沒開燈,整個房子都靜悄悄地。
陸沂南不喜歡這樣的安靜,既然碰巧開了麥,索性跟她起話來:“那些新聞你都信?”
聽他那頭傳來聲音,她明顯愣了一下。
過幾秒,她才又憨憨笑了:“怎麼能不信,這是我唯一能找到的最賺錢的路子。要我不信它,那等於這條路都斷了。”
“傻子。”他。
不知道是不是濕了頭頂,讓腦袋暈眩,王嘉桃竟然在一個陌生人的語音裏,讀出了寵溺的味道。
“喂。”
“嗯?”
兩人組隊的房間,是完全私密的空間,永遠不用擔心對方叫的是別人。
“明晚還一起打遊戲嗎?”王嘉桃問。
“再吧。”陸沂南回。
她頓時有點泄氣:“你都不知道,今你陪我一塊兒打,直播間的粉絲都多了好幾十倍。我還受到了兩百多塊的禮物。其實……”
“其實什麼?”
“其實這兩百多塊錢裏有你的一份功勞,不介意的話,告訴我支付寶賬號,我待會兒轉你一半錢。”
手機這頭,陸沂南唇角微微上揚。他能聽出,手頭拮據的女孩子,對於拿出那一百來塊錢的猶豫,擔心他收,又擔心他不收。
收了,穩固合作關係。不收,好處她占。
他笑笑:“不用了,我不缺那點錢。”
他聽見她舒了好大一口氣,又沉沉吸了一口氣。
“那、那你明還能陪我打遊戲嗎?”
陸沂南是想拒絕她的,甚至那句“抱歉”都到了嘴邊。可將將想起她是為了家庭才走上直播這條道,陸沂南想了想,既然碰上,對他而言舉手之勞幫一把倒也無傷大雅。
或許是夜風吹得人心繚亂,鬼事審查地,陸沂南冒了一句:“我時間不能固定。”
“沒事我可以配合。”
“那好吧。”
“哇哦!”王嘉桃當場就歡呼了起來。
她大概是在宿舍陽台,甚至因為呼聲太大,陸沂南從話筒那頭都能聽見自打對麵宿舍樓傳來的回音。房間裏的舍友嫌她吵,猛地錘了記窗戶,她被嚇到猛地一頓,連連聲賠罪。
陸沂南不用猜就知道,這女孩子,鐵定是個戲精。
躺椅旁,那幾個用煙灰寫的關鍵信息,被風吹得筆畫不清晰。
陸沂南猶豫了半秒,起了身,用手腕把它抹了。
遊戲進入白熱化。
決賽圈隻剩六人。
自打陸沂南答應長期約戰,王嘉桃的心就沒放在遊戲上。
她跳進一個集裝箱,換上最擅長的□□,準備跟敵人決一死戰。
偏就在她跳進去那秒,被敵人發現,一個□□塞進去,她又被炸掉了半管血。
她趕緊呼救:“我在集裝箱裏,快扶我。”
“馬上。”
“好。”
王嘉桃不得不承認,對麵這人的聲音是真的好聽。光是聽見他的聲音,都能讓她覺得安心。
他扶了她,讀秒那會兒,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著話。
“剛我直播那會兒,還有人你聲音像陸沂南。”
“哦,是嗎?”陸沂南心想,還是觀眾有眼光。
可王嘉桃卻給了他完全否定的回答:“簡直胡!你的聲音跟他哪兒像了?!我真不好意思告訴他們,我陸沂南專黑一百年,平心而論,他的聲音跟你比差遠了。”
他故作迷茫:“那是我聲音好聽,還是他的好聽?”
“當然是你啊!”
陸沂南對她的回答很滿意。
他心想,原來自己的音色已經完美到可以不用收音設備,光憑手機語音就能完整呈現的程度了。
果然,像他這麼完美的人,什麼都是完美的!
即便得到誇讚,他還是裝得冷冷地,回了句:“是嗎?”
“你的聲音真比陸沂南的好聽多了。”她很中肯。
“謝謝。”
然而,未等他話音落下。
王嘉桃就迫不及待地開了口:“畢竟他的聲音裏帶著股濃濃的口臭味。”
口、臭、味。
陸沂南瞬間哽住了。
讀秒加載完成,他還是一動不動。
王嘉桃正要喊他,折返回來的敵人,發現了集裝箱裏的兩人。
兩槍過去,雙雙爆頭。
陸沂南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成了盒子。
金牌戰績底下,這是唯獨那麼突兀的一條。
望著躺椅旁,那殘存的一縷煙灰……
陸沂南是真後悔,剛幹嘛手賤把那行關鍵詞給擦了。
果然,做人真不能太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