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炎雙膝一軟,竟跪倒在地。
瞬息,少年化煙散去,一個白衣飄飄的女子款款走來,向他盈盈行禮,朱唇輕啟,“陛下,夫君性命,曹家基業,您打算何時還呐?”
這句話,司馬炎聽得真真切切。
司馬炎踉蹌倒退幾步,癱坐在地,指著女子顫顫道,“你,你又是何人?”
“我是先皇遺妃呀。就是那條您父親遍尋洛陽不見的漏網之魚。”
女子從身後取出白色胡弓,輕輕張滿,利箭穿透司馬炎胸膛,如驟雨入水,再也不見了。
司馬炎感到一陣徹骨之痛。他大喊一聲,昏厥在地。
眾人急忙把司馬炎抬到就近的含章殿,同時飛報楊駿。
楊駿正盯著一張紙出神,紙上寫著,寒食散性寒,以溫補之藥激之,可解國丈之難,後麵並無落款。
信是半個時辰前送到的,上麵每個字都形同一把巨錘,錘錘震心,令他窒息。
信的意思他都明白,不過以忠君之名,行弑君之實。
此計可謂一石二鳥,陛下一崩,他便成了托孤重臣,太子心智愚鈍,控製不難。而新君名正言順,藩王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他再施些恩惠,大事可成。此計不可謂不毒。
楊駿趕緊端來火燭,將信函付之一炬。
他讓衛兵追趕送信之人,哪裏還有影子?
就在這時,黃門匆匆趕來,陛下昏厥,請他立即入宮。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司馬炎才悠悠轉醒。他看到楊駿肅立榻前,楊芷坐在邊上,眼眶通紅。司馬炎心下疑惑,他不是在華林園暢飲嗎,怎就到了含章殿?而且,這含章殿何時換的人?侍衛、丫鬟、黃門幾乎全是生麵孔。
司馬炎顧不得這些,緊急召來中書監華廙,屏退楊駿等人,起草遺詔。
詔曰:“應順時,受茲明命,朕命五十有五年,踐祚二十有六年。朕恢弘高祖、文、景三世基業,南伐吳蜀,北拒蠻夷,終百年濁世,啟煌煌大治。泰始以來,朕夙興夜寐,明教化於內外,揚威於四海今皇太子衷性情純良,下歸心,宜登大位。汝南王亮,功高德劭,領大將軍,都督內外諸軍;車騎將軍楊駿領尚書事,攜內外文武臣僚同心輔政,以安吾民”
作完遺詔,司馬炎令華廙又作一封私詔,點名由司馬亮操辦喪事。
兩封詔書皆由司馬炎口述,華廙執筆。遺詔茲事體大,由華廙保管在中書省,隻待皇帝殯後昭告四海;而私詔則被送往汝南王府。
司馬炎完,便沉沉睡去了。
華廙不敢久留,立刻攜書回衙。
不料他前腳進門,楊駿後腳便至。楊駿是來“借”詔書的。華廙起初不肯,架不住軟磨硬泡,隻得同意。
楊駿一簡簡讀下去,臉色陰晴不定,流露出驚懼之色。
司馬亮乃當今皇叔,德高望重,且兵權在握,如由其輔政,恐怕就沒他楊駿什麼事了,而他與司馬亮素來不和,楊駿的處境不難想知。
楊駿躊躇半晌,卷起詔書,一溜煙跑了。
華廙跟在後邊跑了好幾裏,終究沒追上。
權衡利弊,楊駿決定鋌而走險了。
他買通程據,趁著司馬炎昏睡的空當兒,偷偷換了藥方,這方子正是當年王熙所開,盡是些紅參、當歸、鹿茸之物。寒食散性子寒涼,被這些補藥一激,如同滾燙的烙鐵呲入冰水中,在司馬炎體內炸開了鍋。
當楊駿與華廙等人匆匆趕來時,司馬炎已不能言語,即將油盡燈枯。見有人來,司馬炎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微弱道,“可是叔父來了?”
楊芷搖搖頭。
亮光旋即黯滅。
楊芷口述司馬炎旨意,命華廙重新起草詔書,詔書前半段與先前無異,隻把後半段改成:
“侍中、車騎將軍、行太子太保、領前將軍楊駿,德厚而智高,見識明遠,輔翼皇上與太子,以忠貞嚴肅著稱於世,應做朝廷宰輔,比於商代伊尹。”
楊芷將詔書遞到司馬炎麵前,司馬炎盯著詔書,眼睛慢慢睜大,又緩緩閉上,頭歪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