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亂起(1 / 2)

景明寺渾厚的鍾聲響起,一杵接著一杵,不疾不徐。白綢將十裏宮牆嚴密包裹起來,家家戶戶掛起白色燈籠,目之所及,到處都是白色,宛如五月飛雪,把偌大洛陽城嚴嚴實實地覆住。

太極殿外,大臣們皆著斬衰,跪成白花花一片。椒房內,太後楊芷率眾嬪妃、宮娥、太監,悲悲戚戚。三萬多女子哭搶地,即便大半甚至都沒見過夫君一眼。楊芷看得心煩,幹脆打發出宮,隻留下有子嗣者。不久後,這些有子嗣的妃子將會去往諸子封地;為先帝誕下公主者,會留居內宮,成為太妃。

百姓們身披素衣,神色悲切,街巷冷冷清清。放浪形骸的文人們不再公然飲酒作樂,絲竹一時杳無蹤跡。昔日歌舞升平,如今闐寂無聲。

這種景象持續月餘。新君宅心仁厚,不忍見伶優、樂夫等人窮困潦倒,特詔以月代年,將居喪期縮短為三十六。

大行皇帝被上了“武”的諡號,廟號為“世祖”。楊駿名後綴起太尉、車騎將軍、太子太傅、侍中、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等一溜兒長長的銜兒,形形色色的差事加起來,把他忙得焦頭爛額。

武帝身體抱恙既久,路人皆知。但誰也沒想到,病勢竟來得如此洶湧,初秋未至,雪花便紛紛揚揚,凍得峻陽陵衰草離離,一片荒蕪。楊駿隻顧著攘權奪利,竟忘了皇帝的萬年吉地。

等武帝停靈太極殿時,楊駿這才想起,急忙命石鑒與外甥張劭修整峻陽陵。五月氣,未及大殮,太極殿已飄出屍臭味道。這味道混著紙燭煙氣,氤氳出一股詭異的氣息。

不僅陵寢未修,就連發喪一應物事都未備齊,司馬瑋剛一進門,便看到父親孤零零躺在殿中,任由蟲蟻侵蝕。他不禁怒從中來,立刻下令掾吏岐盛召集人馬,恨不能將楊駿千刀萬剮。

幸虧楊濟在場,勸道,太尉乃先帝托孤重臣,如今先帝屍骨未寒,豈能行此謀逆之事?陛下前兩日還好端端的,沒想到突然駕崩,因此準備不當。楚王仁孝,我等心中也是悲慟萬分,請殿下萬萬節哀!

寶劍回鞘,司馬瑋伏屍痛哭。

就在宮裏亂作一團時,汝南王府也在緊急商討對策。王府戒備森嚴,正門守著數十名禁軍;院內則有數百人之多;無數弓弩、長戟對著正門,泛出點點寒光。屋頂、牆後,到處都是披甲之士。他們接到嚴令,擅闖者格殺勿論。

屋內,人影幢幢。

司馬亮端坐主位,左側廷尉何勖,領著一幹外臣;右側三子司馬羕,領著府中舍人、門將等掾吏。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除了正中的主人。

司馬亮一言不發,隻顧擦拭腦門上的汗珠,身子瑟瑟發抖,猶如暴風中的凍樹。他此刻原應在宮中治喪,怕楊駿對他不利,因此畏畏縮縮不知何往。官吏們七嘴八舌,有人快刀斬亂麻,殺入太尉府;有人靜待其變。弄得司馬亮更是六神無主,徹底沒了主意。

何勖道,“由您出麵輔政,統攝百官,乃人心所向,諸王必不敢動;楊駿乃跳梁醜,依附他的淨是蠅狗之徒,看似權傾朝野,實則外強中幹,不如趁早殺之。”這話時,何勖比劃出殺的手勢。

司馬亮驚若寒蟬,顫聲道,楊駿到底是顧命大臣,遺詔可是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誅楊駿,與謀逆無異,萬萬使不得;況且,周邊諸王手握重兵,正對洛陽虎視眈眈,此事還需三思啊!

司馬羕道,“父親不如暫時對楊駿示弱,以消弭其戒心,徐圖後計。”

司馬亮仗著自己輩分高,自然抹不下這個麵子。憤然道,“吾乃先帝皇叔,當今陛下叔祖,豈能自降身份,討好一個不學無術的外戚?”

何勖長歎,“那隻能去往豫州避禍了!”

這句話倒點中了司馬亮的心思,如此一來,既不用和楊駿兵戎相向,又可進退自如。司馬亮心下稍安。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喧嘩聲。

司馬亮趕忙出門,看到一個年輕人揮劍亂砍,兵士們邊擋邊退。有個倒黴鬼避之不及,手腕中劍,登時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