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投壺(2 / 2)

楚王就藩之地,就在荊州,一片兵家必爭之地。

楊駿眼見司馬瑋領著岐盛等一幹掾屬,向城南行去。

對於廢後一事,他仍猶豫不決。賈充盡管早已身故,但百年大樹,豈有一朝腐朽之理。是日來,朝臣不斷上書,請求撤去芙蓉殿宿衛,順帶著請他楊太傅一並搬出太極殿,言語間處處透著不滿。

楊駿氣的鼻竅生煙,心下大罵這些忘恩負義的人,憑白吃了許多好處,嘴卻像鴨子般堅硬。更令他氣憤的是,楊洮這個自家人居然也來勸他。楊駿盛怒之下,免了這個三弟的職。

事後冷靜下來,楊駿還是搬出了太極殿。一來平息朝野怒火,二來轉移眾臣視線,他想避過這段風口浪尖,再行廢立皇後。新後人選他都盤算好了,侍中羊玄之女,羊獻容。羊家香火不旺,男丁稀零,到羊玄之這輩,僅得一女,這女孩兒才十歲,還是個黃毛丫頭。

楊駿不在意這女孩兒能否為皇室添丁,更不在意她和皇帝二十一歲的年齒之距,他隻知道,羊家衰落,對他形不成威脅。總之,新後隻要不似賈南風那樣處處作對,就行了。

司馬瑋出城不久,便遇到一行談經論道的文人們,對這群瘋瘋癲癲,滿口道德文章的“清流”,司馬瑋向來鄙夷。他催動馬蹄,意欲盡快離開。

“楚王留步!”

司馬瑋回過頭,隻見一個著淺色廣袖汗衫,頭戴漆紗籠冠的少年正快步走來。這少年目光清朗,風采綽約,頗有種遺世孑立之感。不遠處,王衍、王導等王家子弟正推杯換盞,好不得意。他們見楚王路過,也不起身,隻遠遠行個禮,就當送行了。

司馬瑋幾番思索,終於想起,他是叔父司馬覲之子,名睿。司馬覲亡故後,他便襲了琅琊王的爵位。

再往上推,其祖父司馬伷乃高祖第五子。到他這輩兒,關係已然不太親密。若不是先帝駕崩,諸王進京奔喪,隻怕兩人此生也見不得幾麵。

司馬睿行禮道,“王兄緣何走得如此倉促?”

司馬瑋下馬還禮,“按照祖宗慣例,本王早該回封國去,隻因近來事務纏身,因此暫留些時日。”

“荊州扼大江咽喉,位置顯要,輻射半壁江山。有王兄鎮守,定可保南方無虞。”

司馬瑋身有要事,顧不上寒暄客套,沒幾句,便告辭南去。

王衍等人正在玩投壺的把戲。草地上鋪著一張席子,上麵擺著幾隻銀壺,裏麵空空如也。約莫丈餘開外,王衍攥著一支短箭,仔細瞄準。隻聽一聲脆響,箭羽斜斜落入壺內,引來陣陣喝彩。

下一人是王敦,兩支箭並未中壺,隻得滿飲兩大殤酒,眼神逐漸迷離,大罵壺口太。王衍笑道,給你換個大甕可好?

見司馬睿到來,王導恭恭敬敬奉上箭羽,沒想到,一連三支盡皆不入。眾人捧腹大笑,王敦挪逾他,這牛尾之上,可綁不得兩人呀。

他也不氣,隻是微微一笑,端起酒觴。

“殿下,方才因何不進?”王導問道。

“許久不練,手上生疏了。”

王導不以為然。他與司馬睿並非泛泛之交,這位好友百步穿楊,豈能投不準近在咫尺的銀壺。

司馬睿眼望方才司馬瑋離去方向,怔怔出神,臉頰漸漸蒙上一層陰影。那裏一片茫茫,煙塵尚未落定。

他隱隱覺得,司馬瑋此番離去,恐怕沒那麼簡單。實際上,自從楊駿掌權後,他一直在暗中觀察洛陽局勢。然而,知曉得愈多,內心就愈感震驚。

那個雨夜,他和王導看到楚王進入金鳳樓,出來時,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若非張軌出手,恐怕早已命赴黃泉。彼時正值喪期,一應樂坊、酒肆停業,司馬瑋去幹什麼?

他命王導私下查訪金鳳樓,發現此樓是賈謐專為結交顯貴而建,賈謐乃皇後親侄,由此推斷,不定,司馬瑋與賈南風有著某種聯係。楊駿愚蠢之極,竟然軟禁當朝皇後,廢後之心昭然若揭。在這個節骨眼上,賈南風定然不會坐以待斃。他隱隱覺得,司馬瑋還會回來。

隻怕國中要有大事發生。

司馬睿空有輔弼之心,卻無輔弼之力,作為一個偏遠藩王,不僅地方遠,宗族關係亦遠,他能保住琅琊王的名頭尚且不錯。

又是一聲脆響,王敦終於投中了。

司馬睿恍然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