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茫茫,邊漸有陽光灑下,便給這無盡皚皚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色。
修道之人自是立於雲端之上,這幅日出雲海的景色就算已看了無數次,卻依然是看不厭。
地間忽然生出一道水聲,由遠及近,雲海中漸漸分開一條大道。聞道境的大能氣分雲海,明明應是頗為壯闊的景象,卻偏偏如那山溪流水,百轉千回,悠然而下,讓人生出本該如此的感覺。
風停雲靜,一襲熟悉的水藍色停在了薑雲帆的身旁。
柳夢寒負手而立,亦是望著遠方的雲海,隻是靜靜地立在那裏卻有絲絲縷縷的道韻輕輕繚繞,氣象自生,顯然已經是聞道境圓滿了。薑雲帆不禁在心裏稱讚了她幾句,如此年輕的聞道境,就算是在才輩出的中洲也算是少見的。
“你確定要走?”她問道,無悲無喜。
“要走的。”薑雲帆答道,雲淡風輕。
日頭升的有些高了,柔和的金色也開始刺眼起來。
“我們已經認識多久了?”她伸出手輕輕揮動,雲海開始翻滾凝聚,不久便出現了一座方圓百裏的山脈,其間青鬆古柏,怪石奇潭,飛鳥走獸栩栩如生。
“姑蘇青梅巷落下那場雨時,你正在埋怨徐老,嫌他尚德齋的琥珀核桃給你買的少了,後來你被長輩訓了之後還一個人躲起來哭了半。那時候我就在想,這個丫頭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薑雲帆笑著答道,心想那時候我可是真的羨慕你這種不愁吃穿的富家姐。
她轉過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會,自己專心去完成那座“雲海青山”了。
薑雲帆知道她這是有些惱了,從時候開始就是這樣,與人生氣時從來都是自己一個人跑到角落裏,抱著一塊畫板寫寫畫畫誰都不理。等到氣頭消了,便又成了一幅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樣子。
隻是修行之路上越走越遠,曾經那個敢喝斥地的姑娘後來也成為了雲上之人,喜怒哀樂,悲歡離愁也越來越少見。
她哼了一聲道:“要不是當年我見你被淋成瘦猴子一般可憐兮兮的慘樣,讓徐老把你撿了回來,你早就不知道餓死在哪條臭水溝裏了。”
微笑變成了苦笑,薑雲帆隻能無奈地搖搖頭,就跟無數個從前一樣,打嘴仗這件事上他是永遠都占不到她的便宜。
“你走了之後我就要開始閉關晉升神道境了。”雲海青山仍舊在隨著她的心念不斷變化,更多細節開始浮現,甚至已經能見到山腳下的片片城鎮,其中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心中萬象演化出世間繁華,所謂道法通便是如此。這種高度已經是雲上之人的巔峰,隻是距神道境的“以身入地大道”還是有著不的距離。
“你還是太著急了,這樣強行破境會傷了你的道心。”
“要你管。”她扔下一句話,便翩然向那座雲海青山飛去。落在一處水潭旁,她卷起衣袖,竟開始逗弄起了潭中幾尾雲化做的遊魚。
薑雲帆隻好住聲不再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一如無數個從前一樣。
過了許久,或許是有些倦了,她抱膝在潭邊下,怔怔地看著遠處,不知在想些什麼。
修道之人往往有著漫長的生命,不論是薑雲帆還是她現在仍是當年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樣子。隻是在大道之上走到久了,早已沒了當年的那些心勁兒。等到真正立於雲端之上,卻發現真如那雲海茫茫,無論向何處望去都隻剩自己孑然一身。
並非大道無情,而是修道之人無情。但若是多情,又如何能登得上那雲端?
薑雲帆來到她的身邊,陪著她靜靜地坐著。
水中一條魚似乎覺得這兩人如此坐著太過無趣,便打起了一道水花,濺在她的衣衫上。她皺了皺眉,猛地揮手驅散了整片雲海青山,隨後卻又有些心疼地搖了搖頭。
薑雲帆笑道:“要是讓夢溪穀的長老弟子們看到他們平日裏不苟言笑的穀主這個樣子,怕是要背上幾句《夢溪筆談》壓壓驚了。”
沒想到她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你當誰都能跟你一樣。”那個“能”字被她咬的重了些。
夕陽點燃了邊。
“其實是喜歡的,你一直都知道。”看著火燒般的空,他歎了口氣道,其實很多話根本不用出來但心裏都是明白的,隻是到了最後還是出來好受點。
她並沒有回應薑雲帆,而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如果能再來一次,你還會選擇劍道麼?”
“會的,你一直都明白的。”
就像是終於卸下了什麼包袱一樣,她釋然一笑忽而遠去。直到她的身形又變成一抹藍色時,她轉過身對著薑雲帆道:“你走之前,我們再切磋一次吧,反正最後一次了,不必留手。”
言罷,地間便生出了一條溪流,接著便是潺潺的水聲,無數靈氣開始瘋狂地往她身邊彙聚。流水聲勢越來越浩大,從山溪變成了江河最終成為了汪洋,抬眼望去哪裏還有雲海夕陽,隻見日月顛倒,怒海狂濤,原本溫順的白雲此時都成為了蘊含無窮威力的滔巨浪,聞道境之下的修士若是被這浪濤排中,便立刻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