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的消瘦男子正是仙鶴鎮的張鄉佐,‘鄉佐’乃是鄉裏‘嗇夫’的副手,負責征繳稅收,在鄉裏也算權勢極大的人物了,鄉佐並非朝廷正式官職,大都是由本地人擔任。
孫氏和張鄉佐是老相識了,這會兒早就在門口候著,看到張鄉佐翻身下馬便湊上前低聲問道:“張大人,這次來的是?”
“虞家的人來了。”張鄉佐低聲的回應道,同時吩咐了孫氏一句:“管好嘴巴,別亂話,好生伺候著便是。”
兩人也是一個照麵後便分開,張墨識趣的牽著張鄉佐胯下的西域良駒拴到一邊去。
車夫將馬車停在老範酒壚的門口,隨後跳下來掀開簾子,從馬車上下來一位頭戴進賢冠,身穿紅色曲裾禪衣,腰佩長劍的年輕男子,此人麵色剛毅,濃眉大眼,長相雖然平常,但是目光中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神色。
此人姓虞名翻,字仲翔,是江東四大家族中虞氏子弟,而且他還是虞氏子弟中的翹楚,不但經學造詣頗高,且精通醫術,更有一身不俗的武藝,可以是文武全才。
張鄉佐站在一旁,像是一名隨從般道:“功曹大人裏邊請。”虞翻此時在會稽太守王朗麾下任功曹,所以張鄉佐才如此稱呼。
虞翻對張鄉佐點頭回應道:“有勞張兄了。”
聽到虞翻和張鄉佐的對話,張鄉佐心中暗歎,雖然是江東大世家子弟,但是虞翻待人處事沒有絲毫的倨傲之心,實屬難得。
虞翻一進屋就看著店裏的四張胡桌和十六條胡凳發呆,孫氏一見這情形,立即對張墨喊道:“去把那塊上好的席子拿出來,莫要怠慢了虞公子。”
席地而坐,乃是此時世家大族等上流階層的習慣,所以虞翻一開始才會看著店裏的胡凳發愣。
張墨滿頭大汗的搬出一方席子,倒不是席子有多重,而是在倉庫裏翻找席子又要去擦拭一遍,匆忙之中才會出汗。
張墨耐心的鋪好席子,然後在席子上放下兩張案幾,這才鬆了一口氣,而看到張墨忙前忙後,汗水濕透褐色的衣衫,虞翻輕拍了一下張墨的肩膀道:“辛苦這位兄弟了。”
張墨連連擺手道:“應該的,應該的。”雖然知曉虞翻是表麵上的客氣,可是張墨心裏還是有些感動,畢竟對方的態度十分誠懇,且沒有任何的虛偽。
虞翻挺直後背跪坐在席子上道:“來一瓶梅瓜汁解解渴。”
梅瓜汁,一種以烏梅為基底,加入蜂蜜和薑汁煮沸後澄清再冷卻的甜飲,在炎熱的氣,若是有條件的世家可用儲存在冰窖裏的冰塊來冰鎮梅瓜汁,風味又會更上一層樓。
張墨立即去後廚去盛梅瓜汁,同時心裏也在嘀咕:堂堂功曹怎麼會來仙鶴鎮?
功曹全稱功曹從事,在太守麾下主人事選拔,可以是郡中十分有權力的文官屬官。
而一般縣裏麵是沒有功曹,是州郡才有的官職,熟讀各類書籍的張墨對此也是十分清楚。
張墨端過來一樽梅瓜汁,同時還有兩隻圓形的木製漆酒杯,隨後張墨替張鄉佐和虞翻一人盛了一杯梅瓜汁便退回後廚了。
虞翻和張鄉佐兩人沉默的喝著梅瓜汁,虞翻沒有發話,張鄉佐也不好出聲話。
關於這一次虞翻的來意,張鄉佐雖然沒聽虞翻過,不過心中也有所猜測,虞翻大概是為了葛仙師的傳承。
葛仙師在仙鶴鎮的黃帝祭壇煉丹修道,附近的村民若有病痛,隻要求上門葛仙師都會施以援手,所以仙鶴鎮的人都知道在黃帝祭壇附近有位葛仙師。
原本葛仙師一直煉丹修道,順便以自身精湛的醫術救濟附近百姓,可是就在前些日子,位於瓊台穀的黃帝祭壇上有光芒直衝雲霄,經久不衰,隨後就傳出葛仙師要挑選傳人的消息。
於是引起了大批江湖人士同朝廷的關注,當然因為這時候官道閉塞,朝廷裏知道的人並不多,且知曉的都以江東地區出身的官員派係為主。
張鄉佐心中對於虞翻的做法是有些不可置否,畢竟在他眼裏,亂世之中錢和權力最為重要。
片刻後,馬蹄聲如悶雷般響起,三名身穿皮甲的人疾馳而來,在看到老範酒壚掛在外麵的幡子後,瞬息停在門口,馬蹄因為急停而高高揚起。
為首的那位麵色微黑,眼中閃著一抹凶光,腰間斜跨著環首刀,一進屋就扯著嗓子喊道:“店家,先來一甕好酒,給弟兄們潤潤嗓子。”
甕是用來裝酒用的器具,一般人來酒壚喝酒都用樽來盛酒,需要的時候用勺從樽中舀出來喝,這人一來就要一甕酒,頗有幾分賣弄的意味。
孫氏眉頭微皺,雖然心中有些不願意,但是還是衝後廚喊話:“張墨出來搬一甕酒給新來的客人。”
為首的黑臉漢子聽到孫氏喊話,頓時眼睛一亮,露出一抹猥褻的笑容湊上去道:“喲,這鄉野之地,竟然也有如此姿色的老板娘,來,來,來,陪哥哥我好好喝一杯。”在他身後兩名身穿皮甲的彪形大漢凶神惡煞的守在門口。
剛剛從後廚走出來的張墨看到這一幕,立即握緊了拳頭,可是一看對方的身形和腰間掛的環首刀,心中又有些害怕。
張鄉佐也露出一抹怒容,這黑臉漢子在他的地盤上如此猖狂,讓他有些惱火,奈何張鄉佐並不會功夫,所以這會兒也隻能坐著幹瞪眼。
黑臉漢子瞥了一眼張鄉佐,發現張鄉佐坐著不動以後,頓時發出一聲輕蔑的嗤笑,隨後便伸手去抓孫氏的手腕。
“閣下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行事,怕是有些不妥吧。”虞翻放下手中的杯子沉穩的道。“且就此收手吧。”
“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公子哥,出身富貴之家,不知百姓之苦。”黑臉漢子聽到虞翻的話以後,立即調轉身體,大步上前,走到虞翻麵前,居高臨下道:“我等在外麵為郡中百姓廝殺,這會兒找個姑娘來樂嗬一下,你難道還要管嗎?”
話間,黑臉漢子已經將腰間的環首刀抽了出來,一旁剛鬆了一口氣的張墨在看到黑臉漢子環首刀的刀柄上結的一層厚厚血痂時,臉色被嚇得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