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 鍾亦心回了鍾家一趟,這是個周末, 楊曉薇和鍾亦聲都在家中,知道她要回來,楊曉薇親自下廚,說是要讓鍾亦心嚐嚐家裏的味道。

楊曉薇煲湯是一絕,鍾亦心從小喝著她的各式營養靚湯長大,卻沒能將她的菜譜繼承下來, 楊曉薇常常慨歎,家裏兩個孩子,一個學不會, 一個不肯學,無奈之下, 她也隻好變身為“催生”家長,經常狀若無意的提醒鍾亦心, 讓她早點做外婆,趁她現在年輕, 可以幫鍾亦心帶孩子。

鍾亦心每回聽見,也隻有一笑置之。

她提前和父親約好在家見麵, 鍾其嶽推掉工作上的事,在書房等她。

傭人給鍾其嶽沏上一杯熱茶,又給鍾亦心送上一杯牛奶,她坐在父親的書桌對麵,小口小口的抿著。

“決定要去了?”鍾其嶽問。

鍾亦心點點頭, “老師已經幫我訂好機票,去那邊後,我會住在老師家裏進行封閉式訓練,哎,好慘啊,感覺老爺子這次很生氣,估計會讓我沒日沒夜的練琴。”

她和鍾其嶽的父女關係,融洽且隨意,她很慶幸鍾其嶽並不是那種嚴肅的父親形象,這或許和他並未直接參與她的童年有關。

鍾亦心回到鍾家已經11歲了,那時的她,敏感、警惕,他已經來不及建立父親的威嚴,隻能做慈父。

他們之間缺了些親密,卻多了些朋友間的平等,這很難得。

從前跟在姚姍身邊時,她聽到的都是關於父親的□□,但她是個聰明的小孩,比起一個連自己孩子都不管不問的母親,她更願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實。

她搬回鍾家的第一個禮拜,謹慎小心,如無必要,她不會主動與家裏任何人打交道,有天夜裏,她獨自在臥室裏彈鋼琴,鍾其嶽敲門進來,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發,問她可不可以為他彈奏一首《小夜曲》。

那天晚上,她和父親相談甚歡,那時她才知道,鍾其嶽喜歡法國和俄國文學,最喜歡的作家是福樓拜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對音樂也頗有研究,早年學過小提琴,但因“缺乏天資”,隻能當作業餘愛好;他甚至是披頭士的忠實聽眾,還興致勃勃地向她展示,他年輕時摩登又嬉皮的造型照片……

現在鍾亦心都還記得,她當著睜大眼睛望著父親,很直白地問他,“您當時怎麼會和那個人結婚的?她是捉住了您的什麼把柄,逼您就範嗎?”

並非開玩笑,她是真的好奇,盡管姚姍是她的親生母親,年輕時也算明豔嫵媚,但她始終堅持認為,鍾其嶽的眼光不該這麼差。

姚姍也不是那種能和他談天說地,從星星月亮聊到詩詞歌賦的人。

當然,她更不能理解姚姍為什麼要選擇出軌,在鍾其嶽發現並提出離婚後,她又反過來作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並在年幼的鍾亦心麵前,憤憤不平的指責前夫不該那麼快成立新的家庭。

當然,姚姍這個人,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匪夷所思的,她早就放棄理解。

鍾其嶽沒怪她口不擇言,反而溫柔的說:“人是會變的,感情也會變的,但爸爸不希望這些事影響到你和你母親的關係,爸爸希望你有自己獨立的判斷。”

她很慶幸,自己是鍾其嶽的女兒。

“既然要回去,就聽你老師的,他不會害你,”鍾其嶽埋怨又欣慰地說,“既然你的手沒問題,應該早點告訴我們,你阿姨那段時間都急壞了。”

鍾亦心忍不住歉意的笑了笑,是啊,那段時間家裏氣氛詭異,誰也不敢提,楊曉薇甚至要讓傭人把她房裏的鋼琴搬出去,免得鍾亦心看見鋼琴更加傷心,還背著她聯係了不少業內知名的神經科專家,小心翼翼同她商量,問她要不要去看醫生。

“對不起啦,老爸,是我不好,待會兒我會給阿姨道歉的。”

鍾其嶽笑著說:“不光是你阿姨,還有我,還有小聲,你都得道歉。”

她乖巧地對父親微笑,沒問題,這些都不是問題。

午飯時間已到,傭人禮貌的敲門提醒,鍾亦心拉開書房的門,等待著父親過來,同他一起去飯廳,她沒有錯過父親眼中欲言又止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