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她小時候學琴的那個熊勁兒,許昌彥沒揍她,已經是最大的溫柔。

可她堅持下來,這種痛苦神奇的升華成了熱愛,她為了比賽沒日沒夜的練習,最後獲得國際獎項的時候,她贏得毫不心虛,那是她應得的,絕不是高菁口中的所謂僥幸。

她說得眼眶紅紅,陳囂輕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淚,他說:“我知道,你跟我說過。”

鍾亦心愣住了,“什麼時候?”

“有段時間我們常常通電話,你在電話裏和我說的,你自己忘了。”

她驀然想起來,那次她帶陳囂去雲棲新城,彈舒伯特給他聽,之後他去出差那段時間,他們的確每晚都通電話,她在電話裏跟他聊從勃拉姆斯聊到Tupac,再從九宮格火鍋聊到法式香草焗蝸牛,聊她去過的每一處地方,得到的每一座獎牌……嘰嘰喳喳,也不管他要不要聽,一直說到自己睡著。

他沒被她煩死,每次都等她睡著了才掛電話,真的是愛得深沉。

她不好意思地笑起來,眼睛彎起,代替了今晚無故失蹤的月亮,淚水放大了她的瞳孔,透著細碎瑩亮的光,讓他想要親吻。

“你對鋼琴的堅持我看到了,那麼我呢?”陳囂表情桀驁,反問道,“你什麼時候對我堅持了?”

鍾亦心睜大眼睛,正色道:“怎麼沒有?我堅持拽著你的衣服,堅持纏著你送我回家,堅持讓你給我紮頭發,堅持和你結婚……還有,堅持和你打賭。”

“你和我賭一年,時間沒到你就想走?”陳囂的手環在她腰上,有節奏地敲擊著,“你覺得我該放你走嗎?”

鍾亦心搖搖頭,沒說是不知道,還是覺得他不會。

他聲音壓得很低,貼著她的耳朵,“如果我要你二選一呢?”

鍾亦心渾身一震,卻沒來由地湧出一股倔勁,她蠻不講理地捧著男人的臉,一板一眼地說:“小孩子才做選擇!你沒聽過這句話嗎?我是成年人了,我不選,我兩個都要!”

陳囂低頭笑起來:“我差點忘了,你根本不講道理。”

“不許笑!”鍾亦心才喝了不少紅酒,後勁緩緩暈上來,她腦子異常亢奮,又渾身有勁,“我要和你在一起,要做你的太太,但是我也要做鍾亦心,鋼琴家鍾亦心,我想到全世界開演奏會,我想讓所有喜歡古典音樂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字,想和所有知名的交響樂團合作,還想……”

她伏進男人懷裏,帶著哭腔呢喃道:“還想要你。”

“囡囡野心不小。”他捏捏她的臉,再將她的腦袋護在懷中,車窗外景色不斷掠過,目的地就快到了,在這之前,不剩多少時間了。

她蠻橫任性地在他懷中拱來拱去,嘴唇擦過他的襯衫,或許會留下印子,她模模糊糊地想,但這都不重要了。

“陳囂,我有點怕……”

“你還有怕的東西?”他促狹地取笑她。

鍾亦心鬱悶地點點頭,說:“當然了,我大半年沒好好練琴,手都生了,要重新上台麵對聽眾,我會緊張。”

陳囂沉默片刻,車已緩緩停下,鍾亦心意識到目的地到了,她朝窗外看了一眼,是熟悉的建築物,她有些驚訝,“這裏不是音樂廳嗎?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麼?”

他笑了笑,牽著她下了車,楊升跟在旁邊,她不明就裏地跟著陳囂,一路走到音樂廳門口,那裏站著幾位工作人員,似乎是在等待他們。

原以為陳囂是帶她來聽音樂會,可當她隨著工作人員進入演奏廳後,卻發現裏麵空無一人,台上燈光明亮,隻擺著一台孤零零的三角鋼琴。

陳囂牽著她拾級而下,她有些慌亂,不由得握緊他的手,“能告訴我你要幹嘛嗎?”

他走到觀眾席第三排的位置停下,對她指了指那台鋼琴,“彈給我聽吧。”

“什麼?”她仍不明白他的用意。

“不是緊張嗎?那就把我當成你的聽眾,彈給我聽,“陳囂揉著她的發頂,目光深沉,又帶著鼓勵,“就當作是你重新出道前的熱身運動。”

鍾亦心眼神複雜地看著他,這一刻,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語言真的太無力了。

“還愣著幹嘛?再不彈我就反悔,不讓你走了,”陳囂倨傲地看著她,“還有,好好彈,別看我不懂就敷衍我,我不滿意,你就老老實實待我身邊吧。”

她茫然地點點頭,腳步遲緩地走向台上,她強迫著自己不停往前走,不要回頭看,她已經走了九十九步,最後這一步,她不能前功盡棄。

舞台璀璨,在她坐上琴凳地那一刻,台下的燈光逐漸暗下來,她是全部的焦點,那件黑色連衣裙仿佛與琴身融為一體,襯得她膚色瑩白,嫋嫋婷婷,當琴聲響起,她更加遙不可及——如果她此時突然在台上消失,他也不會感到意外。

酒精讓人沉浸在醺醺釅釅的氣氛中,頭頂上燈光太過炫目,她偶爾抽離出來,往台下望去,卻什麼也看不清,他還在那裏嗎,或者已經走了,她胃裏的蝴蝶飛來飛去,曲不成曲,她勉強彈完,落下最後一記重音,赫然站起,慌亂地四處搜尋他的身影。

陳囂在哪裏,她找不到了,有位穿著製服的工作人員上來向她獻花,鍾亦心焦急地詢問她,剛才同她一起來的那位先生去哪裏了。

“陳總已經離開了,他吩咐我把這個交給您。”工作人員將手中的一隻盒子交給鍾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