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鍾亦心從臥室床上醒來,她撐著手臂坐起來, 慵懶地伸了一個懶腰,淺淺的陽光穿不透厚重的窗簾,隻從底部透進熹微光亮。

她沒有賴床,穿上拖鞋往衣帽間走,將今天要穿的衣服平鋪在床上。

這時候,鬧鍾剛好響起。

來美國這段時間, 她的生物鍾越來越規律,六點半起床,出門跑一圈步回來, 洗澡洗頭,吃過早餐就到老師家裏去, 鬧鍾還沒響,她就醒來了。

費城已步入深秋時節, 冷風蕭瑟,好在鍾亦心每天待在室外的時間不長, 她穿了一件杏粉色的寬鬆針織衫在裏麵,配上一條闊腿牛仔褲, 套上一件垂墜感的輕盈風衣,吃完三明治,推門出去。

鍾亦心的鄰居是一家四口,養了一條威風凜凜的德國牧羊犬,叫做巴比, 她每天出門經過鄰居家門口時,必然會撞見巴比。

它的狗屋就在庭院裏,每天早晨在院子裏撒歡地跑,聞見鍾亦心過來,它興奮地衝她跑過來,隔著白色的尖樁籬笆,尾巴搖得無比歡快。

“早上好啊,巴比,你今天吃的什麼?”鍾亦心摸了摸巴比黑乎乎的腦袋。

巴比睜著濕漉漉的眼睛,嗚嗚叫了兩聲,精神十足,像是在回答她的問題。

“它還沒吃呢,巴比!過來吃飯!”一個穿著灰色緊身運動裝的女孩從門口走出來,衝著巴比拍了拍手,巴比又叫了一聲,搖頭晃腦地衝女孩奔過來,好一陣撒嬌,女孩將食盆擱在地上,下了指令,狗才開始吃東西。

這是芮妮,鄰居家高中二年級的小女兒,她生長在典型的美國中產階級家庭,衣食無憂,熱情活潑,兼有這個年紀特有的中二叛逆,外形明豔,從來不缺男友,鍾亦心自搬來這裏,不止一次撞見不同的男生送芮妮回家。

有一回,芮妮半夜從窗戶翻出去和男友見麵,後來不敢翻回來,淩晨三點敲鍾亦心家的門,讓她收留一晚,最後鍾亦心讓她睡在了客臥。

“Hi,Chloe,今晚的萬聖節派對要不要來?”芮妮走到鍾亦心麵前,迎著朝陽撥弄著她一頭閃亮的金發。

鍾亦心笑了笑,萬聖節到了,她早在一周以前就接到了幾個朋友的變裝派對邀請,這邊節日氣氛濃鬱,趁著這個日子,給自己一個休息放鬆的機會倒也不錯。

她早已提前向老師請假,大概是她最近表現太好,老師並未為難她,痛痛快快地答應了,隻是格外叮囑她不要玩得太瘋,注意分寸,“你要記住你是已婚人士。”

鍾亦心目瞪口呆。

她對芮妮抱歉地笑笑,“我已經答應我朋友去她家派對了,你今晚玩得開心點。”

芮妮湊近她,神神秘秘地問:“我媽說你已經結婚了,是真的嗎?”

她的目光落在鍾亦心光禿禿的無名指上,眼神裏寫滿了不信,盡管美國人崇尚自由和人權,但八卦的本質從無例外。

“當然是真的。”她不戴戒指,隻是為了方便練琴。

“那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他?”

鍾亦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同芮妮告別,順著道路往老師家走去,冷風撲麵,她低著頭稍稍裹住自己的風衣,用中文自言自語道:“我也很久沒見到他了。”

她在老師家練習到中午,今天老師和師母恰好都在家,梁霽辰上周也結束了在中國的行程,此刻正在門外,幫師母布置萬聖節燈飾。

鍾亦心整理好東西下來,看到門口擺著一隻碩大的南瓜燈飾,圓滾滾的,可愛極了,到晚上亮起來,孩子們會挨家挨戶地討糖吃,場麵十分熱鬧。

她是個成年人了,沒辦法厚臉皮地去討糖吃,她直接到前廳的桌上抓了一把,放進風衣口袋裏了,大搖大擺地走出去。

“我等你。”梁霽辰一個人站在門口,拿著電話貼在耳邊,不知在跟何人通話,收線的時候,鍾亦心剛好撞見他那一閃而逝的表情,嘴角微微彎起,眼神放鬆,他居然在微笑。

她揉了揉眼睛,很肯定自己看錯了。

梁霽辰不是麵癱,他當然會笑,可那是客套的,或者敷衍的,而不是剛才那種令人浮想聯翩的。

“師兄,在和誰聊天?你看起來心情很好。”她附身摸著那隻南瓜燈,覺得它可愛極了,一瞬間的福至心靈讓她意識到,梁霽辰剛才的表情,就好像在摸著一隻可愛的南瓜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