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我便會放過你?我平生最恨的就是用劍之人,其次便是用短鉤之人。”湘竹輕撫懷中趙雅芝柔順的烏發,分外的溫柔,但她的眼神卻冰冷的看著廖妄生。
“我這幾句話,並不是想讓前輩放過我,若我真想讓前輩放過我,我便早在雅芝這些事。”廖妄生的語氣十分誠懇,對於身邊漂浮的青絲碎帶,仿若未見。
湘竹的眉頭微舒展,離廖妄生胸前一寸之間的青絲碎帶,僅僅隻劃破了廖妄生胸前衣襟,便沒有再進一步。
“繼續。”
得到了湘竹的首肯,廖妄生才緩緩接著道,但考慮到湘竹對於白王趙遊的敵意,他隱藏了一些話語,“我偷進白王府邸,本也是尋白府中一人問些私事,不巧遇到了那丁管事,安排到府中後廚,卻又被後廚安排到替雅芝姐送吃食。後麵一係列的事,湘前輩你也知道,迫於生死,我不由得走下策,借助雅芝姐,來讓湘竹前輩稍微冷靜一下。”
到後麵,廖妄生的臉上恰當泛起一絲苦笑,這理由恐怕還是不能讓這位湘竹前輩滿意。
“你的輕功不錯,被我的殺意鎖定下,還能逃脫出來,想必你的輕功自是絕頂輕功,”湘竹的臉上雖然沒有露出滿意的神情,但是也沒有露出泛著冰冷的樣子,“千空門的空心決,劍……太白劍派的清風決,還有一門已經失傳已久的夢鵬決,又或者你用的是哪一種?”
“夢鵬訣。”廖妄生如實道。
湘竹的雙眸寒光閃爍,“你可知道我除了恨使劍之人外,最恨的便是謊之人。我雖久未聽聞江湖之事,但夢鵬決從未露於世間,我還是有所了解!”
廖妄生見湘竹一臉不信,手臂一揚,腳尖一點,身形一晃,遠處牆角的血湘竹無風顫動了一下。
“這……是真的。”廖妄生臉色發白,腦袋一片眩暈,這是用力過度所至,夢鵬決中的鵬影一刹,極其費精力與內力,之前那一下已經抽空了廖妄生的內力,而這一下又抽空了廖妄生精力。
“那你究竟是什麼人?聽聞上一代夢鵬決的傳人是用劍的,但你用劍也不怎麼樣……”湘竹若有所思的自問自答道,“雖然我討厭用劍的人,但是太白劍派的人我還是討厭的少一點,畢竟你們那個劍派宗主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
湘竹似乎是想起了往事,仰頭看著空,手指無規律的摸著雅芝的烏黑秀發,懸浮在廖妄生的青絲碎帶終於跟普通的青絲碎帶一樣,掉落在地上。
“我?或許還稱不上夢鵬決的傳人,劍法我倒是學過一點,可惜資愚鈍。”廖妄生眼神又恰好出現一絲失落,惆悵的低頭看著腰間的短鉤。
“考驗未過?但與劍法相應的輕功,夢鵬決都已經傳授給你,又怎麼會考驗未過?”湘竹聽到廖妄生的話,原本舒展的眉頭又緊鎖了起來,“上一任會夢鵬訣的是也是太白劍派中人,也是逃過太白劍派滅宗慘案的少數幸存者之一,你是從他學的?”
“是。”廖妄生低頭點頭道,能認識太白劍派的,沒有一個不是大前輩,隻是為何在這個女人身上,看不到一點韶華易逝的痕跡。
“以前與他打過交道,他倒也不像是固步自封之人,”湘竹輕輕嘖道,隨即搖搖頭,“罷了罷了,既然是這樣,看到太白劍派的份子上,我也不與你計較。”
“不知道雅芝姐得了什麼毛病?為什麼不喜歡吃東西?”湘竹放過了廖妄生,廖妄生在聽穀學了那麼多東西,卻是還沒有改掉自己這個作死的好奇心。
湘竹聽到這一句話,果然舒緩的神色又變得冰冷,隨即又變得悲傷,“她……或許老不喜歡她吧,從她出生開始,她的娘親便已經去世,而她唯一的父親卻對這個所謂庶女從不待見。自從她的娘親去世,把這個西香苑賞賜給她後,便再也很少過問,而雅芝她也得了厭食。”
湘竹看著雅芝安靜的容顏,廖妄生卻突然看見湘竹臉上竟然泛起一滴清淚。但眨眼的時候,那一滴清淚卻又消失不見,仿佛是錯覺一般。
“幸好這老心疼雅芝,雖厭食,但也吃得下一些清淡的糕點。但她的身體卻一直體弱多病,她那該死的父親卻派幾個毛手毛腳有非分之想的仆人來照顧她,我自然把那些人殺了個幹淨。”
廖妄生背後寒毛聳立,因為到這句話的時候,湘竹的身上殺意壓迫著人喘不過去。
“一直到現在都是我一人照顧她,但吃食這方麵卻一直由那些廚子所製。自從去年開始,那些廚子便往西香苑送的吃食,不再按照要求。”
“要求?不是清淡的糕點便就可以了嗎?”廖妄生有些疑惑。
“起初的確也隻是清淡的糕點就可以,後麵便是需要每日清晨的露水,蒸每日最翠綠的青蔬製作糕點,最後漸漸……就連這樣也難以進食。”
湘竹掀開趙雅芝厚重的衣袖,手臂瘦骨嶙峋,凸起的青筋格外的嚇人。
“若是那些廚子按照要求也就罷了,可偏偏日漸懶惰,每日的清晨露水都用井水替代,青蔬也是敷衍了事,他們是舒服了,可雅芝卻不舒服。”
湘竹的聲音很淡,很輕,比之前充滿殺意的話語,此刻變得平淡,難以捉摸。
“所以你就把他們都殺了。”廖妄生沉聲道。
“你覺得呢?”湘竹的柳葉眉向下彎曲,狹長的眼角眯起,隱約還能看到眼角的魚尾紋。
“前輩,你……”廖妄生看著湘竹眯起的眼角,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不像是濫殺無辜的人。”
“你別忘了,剛才你差點就死在了我手上。”湘竹指尖滑過青絲,腦袋微側,似笑非笑的看著廖妄生道。
“我最終還是活著,”廖妄生垂下手臂,一直緊繃的身軀終於有些放鬆,“前輩如果真想殺我,就算我會夢鵬訣,前輩殺我也如同探囊取物,因為我與前輩的差距太大!”
“你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好久沒有就到這麼懂事的晚輩了。”湘竹長歎一聲,口中哈出的白霧飄起,湘竹臉上神情漸漸模糊不清。
廖妄生掌心地汗液早已經黏在劍鞘上。
是的,差距太大。
無論夢鵬決有多麼精妙。
無論夢鵬決廖妄生掌握地有多麼熟練。
他的境界對於這個叫做湘竹的女子不值一提。
一靜一動。
就像一隻狡黠的貓咪,低頭看著腳下飛奔的螞蟻,無論螞蟻跑的多快,貓咪輕輕抬起一爪,就剩螞蟻跑的無數步。
“不過,我的確是瞧了夢鵬訣,也瞧了你對夢鵬訣的熟練度,”湘竹的臉龐眼看就要在逐漸消散的白霧露出,又有一層白霧浮起,湘竹的臉又變得虛幻起來,“我想殺你是真的,你要慶幸你沒有碰到雅芝。”
“迫不得已,還望前輩見諒。”廖妄生再次長揖至地,麵有抱歉道。
“雅芝是個可憐人,你也算是個可憐人,太白劍派的慘案我也聽聞過,而你這個不會用劍法的人,也是挺丟太白劍派的臉麵,”湘竹輕呼一口氣,那些縈繞隔在廖妄生與湘竹之間的白霧消散,廖妄生也終於能看清湘竹的表情,“察言觀色,見風使舵,昔日太白劍派最討厭的東西,你盡都學了去,若是有你師長在,恐怕不用我動手,他都要清理門戶了。”
湘竹的表情很平靜,她懷中的趙雅芝臉上表情也是很平靜,隻是湘竹的眼神,讓廖妄生有些不寒而栗。
“放心,不會殺你,便不會殺你。”
湘竹一抬手,遠處牆角廖妄生剛觸碰的血湘竹,瞬間一分兩斷,幹淨利落。
“多謝前輩提醒。”廖妄生這回是由心的感激。
湘竹聽著遠去的腳步聲,淡然道“這不是在幫你,我湘竹話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旁聽的。另外,不要以為有什麼輕功絕技就能橫行於下,做人最好是懷著敬畏之心。”
湘竹完,不等廖妄生些什麼,一陣寒風忽吹在廖妄生臉上,令廖妄生眯起眼,再睜開眼時,亭中已經隻剩廖妄生一人。
大意了。
廖妄生仰頭看著亭子的紅漆亭頂,夢鵬訣在縱多境界高於廖妄生之人麵前奏效,廖妄生不免還是有些飄飄然。
今日與湘竹雖未交手,但卻給廖妄生敲了一個大大的警鍾。夢鵬訣雖精妙高深無錯,但自己能施展夢鵬訣的威勢不足一二。
歸根結底,還是自己境界太低。
太弱了。
廖妄生惆悵地走出亭子,亭子的紅漆柱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劃痕,血湘竹的竹葉在風聲中瀟瀟作響。
“那男子毫發無傷的走出來了?”丁管事眉頭緊鎖,看著麵前的那道黑影問道。
“是的。”黑影漸漸浮出陰影,站在陽光下,這人也是怪異,大白卻穿著一件黑色的夜行衣,臉上倒是頗為白淨。
“有意思,這個男人身上看來也有點秘密。”丁管事摸著下顎的短須,自顧點頭道。
“那位脾氣大的很,也不知那人用了什麼法子服了那位。”黑衣男子低頭有些不解道。
“是不是你們江湖中人?”丁管事問道。
“若是這等相貌又頗有膽識的年輕俊傑,應早已在江湖上有些名聲,但我能確定我是第一眼見到他。”黑衣男子搖搖頭道。
“奇怪,奇怪,”丁管事眯著眼,手指不斷摩挲著短須,“擊昏青蔬坊的人,扮演青蔬坊的人混進府中,在後院後廚停留了片刻,然後便去了西香苑,他究竟所求欲何?莫非就為了跟那位上幾句話?”
丁管事眼睛漸漸發亮,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但片刻後又搖搖頭沉思。
“這事,要不要告訴王爺?”黑衣男子見到丁管事這般模樣,猶豫片刻問道。
“王爺日理萬機,又有什麼功夫理會這些事,”丁管事一聽黑衣男子這句話,麵有不悅,“更何況王爺如今也不在府中,一個少年又能翻出什麼浪?”
“好吧。”黑衣男子見丁管事的堅決,隻好低頭不再話。
丁管事見到黑衣男子如此模樣,語氣變得柔軟,“連成,你要知道你我之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自然不會害你,若是我們連這種事都處理不了,還得麻煩王爺,咱們兩人豈不是成了大的笑話?”
接著,丁管事的語氣變得低沉,“府中你這樣的江湖人士多的是,我這樣的管事也多的是,多一個我們不多,少一個我們不少。雖衣食無憂,但向上一步卻是難上加難。我當初升為管事,為何從王也諸多客卿中選你一個?我相信你,我希望你也相信我。”
被叫做連成的黑衣男子抬起頭,看著丁管事誠懇的目光,有些感動道“丁橋我相信你。”
丁管事嘴角上揚一道詭異的笑意,又很快隱了下去,連成並未注意到,隻當這抹笑意是寬慰。
“好,你我兄弟早日定會飛黃鵬達!”
丁管事重重的拍了拍連成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