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重見天日(2 / 3)

何孤逸看似節節敗退,卻還有著功夫說閑話,旁人看到此景不由得感歎這何孤逸還真是不怕死。

可事實如此,卻隻有湘竹才知曉。

這個綠衫柳眉女子自然便是湘竹,自從在客棧與廖妄生一別後,湘竹便哪都沒有去,而是靜靜等待著月圓之時,順著夜幕中四處躍動的黑影來到了這湖潭旁。

可惜的是,她並沒有發現廖妄生的身影。

這座湖潭並不大,但是周遭的小巷樓閣,房屋屋簷遮蓋住了大部分視線,縱然來到湖潭邊也隻能看到一側站在同樣站在樓閣外湖潭邊的人,至於房屋裏的人那就想都別想了。

湘竹本想第一個便上台,但她總隱隱覺得這個清幽之宴太有問題,一般宴會大都是居於一院或一府之內,以會聚宴飲談話為目的。

而這分明就是一場比武大會!

並且場地還是在一塊從湖潭中浮現的石台中旅行,而參與者皆是四周彙聚的人。

至於那枚精致的請帖就像是一個笑話,因為那何孤逸上台的時候手上並沒有拿有請帖。

但眾人皆被李懸所言何孤逸的身份嚇到了,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你也注意到了不對勁是吧?”

湘竹心底忽然浮現一絲輕語,她抬頭望著被刀光逼得有些狼狽的何孤逸,他的神情平淡目光專注在刀上,仿佛這話不是他所講的一樣。

“不要減弱攻勢,不要暴露神情。”

湘竹剛消勢的刀光又變得凶猛起來,眼眸清冷仿佛要將麵前的何孤逸至於死地。

哪曾想何孤逸硬生生從紛飛的刀光找到了一絲縫隙,劍光流轉穿插了出去。

但湘竹的神情沒有絲毫意外,就像是意料之中那般,刀光合一,將那流轉的劍光夾在其中。

錚錚錚。

不知這一霎那響過多少金戈相交之聲,碎石飛舞,灰塵漸起,兩人的身影被隱藏在漫天灰埃之中。

“落花山莊那丫頭你聽好了,仙生草對我有急用。”

漫天灰塵之中,何孤逸仍是劍光飛舞,不見一絲塵埃落在身上,同時也將那落花山莊的落英繽紛抵禦劍外。

湘竹並不理會,隻見刀光一轉,金青色的刀芒在灰塵中一閃,重重劈在何孤逸的蘊光劍上。

何孤逸劍勢一頓,隨即手腕一抖,劍鋒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刺向湘竹的胸前。

湘竹見到何孤逸這般樣子,心中微惱怒,手肘後抬,手臂自下而上,一刀重重挑飛這一劍。

“這樣便有些無趣了,縱然你是宗師境,落英繽紛這內力深厚,但你這刀法相比落花山莊的落英刀法來講的確有些粗糙了,若非這樣,落英繽紛加上落英兵法,哪怕我全盛時期,都需小心對待。”

何孤逸突然歎了口氣,明白麵前這位綠衫女子是如何都不會把這仙生草交給自己,但洛欣鴦的傷勢卻由不得自己在這多耗。

黃塵散,劍光現。

何孤逸本想趁著黃塵四起之時,與這位出自落花山莊的綠衫女子勸說一番,畢竟這一戰過後,還有一戰。

但顯然這個綠衫女子並不想與何孤逸本人交談。

所以何孤逸不得不第一次運轉內力,施展已經隔了十五年都未施展過的劍法。

驚鴻舞。

劍如驚鴻一現,光如霹靂閃電。

在場的所有人竟然無幾人能看出這一劍何時出手,這一劍何時出現,這一劍何時已經刺入綠衫女子的手臂中。

眾人皆隻覺得黃塵消散的時候,隻聽得清幽台上一聲清澈的劍鳴,與見得一抹鋒利的寒光,那原本氣勢洶洶的綠衫女子便已經受了傷。

“嗬,原來你還記得這驚鴻舞,我還道你已經忘了。”湘竹輕笑一聲,單手握住刺入手臂上的利劍,任由利劍割破手心,滿手猩紅拔出這柄利劍。

“你們男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何孤逸並沒有製止湘竹拔劍,反而想主動抽出劍,但由於湘竹的手掌已經握住劍刃,何孤逸不敢用太大動作,免得在湘竹手掌上造成更大的傷口。

“你認識我?”

何孤逸皺著眉頭,落花山莊的人他何孤逸交往甚少,更何況他十五年都已經沒有在江湖露過麵,應不會有人認識他。

“你果然不認識我,那你可認識襲雯?!”

湘竹的聲音不免變得尖銳起來,不顧手臂上的傷勢,強行催動內力,手上擒天刀的刀邊繡著金花仿若活了起來。

宛如萬朵金花在空中飛舞,絢爛多彩之間又含著恐怖赫人的刀氣。

“胡鬧!”

何孤逸雖不認識湘竹,但他自然也看的出湘竹這個宗師境,隻不過空有境界,一身內力僅僅隻夠維持氣勢不頹,比之他這個一品境還略有不如,若不然他那驚鴻舞也不會如此輕易刺中湘竹。

何孤逸現在自然想去打斷湘竹透支生命力而強行催動的內力,但現在的問題卻是要突破這萬朵金豔刀氣,更重要的是何孤逸現在一直在提防那個出自來刹寺的黑袍人,還有藏於暗影中的一些人。

難得何孤逸出現了一絲猶豫。

但看到湘竹嘴角滲出的鮮血時,何孤逸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在很多年前也有這一幕在自己身前發生,隻是這萬朵金色刀花不是衝著自己。

“罷了,罷了!暴露又何妨?難不成活了越久真當就越怕死不成?”

何孤逸自嘲搖頭輕歎笑道,手腕一翻,蘊光劍的劍刃上隱隱含著一絲亮光,單手持立,立於萬朵金色刀花之前。

葉朗天眉頭一皺,身形不著痕跡後退了幾步。錢愛財更是不知何時從哪裏掏出一枚手掌心大小的青銅盾,護於身前。

至於黑袍人的臉色終於有了一些變化,一直藏於黑袍的手指露了出來,對著清幽台下的暗影做了一些手勢,便繼續望著氣勢截然不同的何孤逸。

江湖路遠,兒女情長。

何孤逸生的俊朗,玉樹臨風,又武藝高超,自然少不得被許多名門世家之女所傾慕於心。

但往往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何孤逸對於情一字,看的很淡,對情一字,也看的很重。

能為一諾,一劍守一門。

能為一言,孤劍戰群雄。

更能視兒女癡情於不顧,視美女驕人於浮雲。

他何孤逸是對女子無情?

可偏偏卻與靈鶴門門主伊漾亭中賞月,又能與天陰門門主洛欣鴦月下對飲。

心若不動,風又奈何?

隻是奈何緣淺,向來情深。

何孤逸閉上眼,腦海中回憶著往事,或許這小姑娘說的對,我何孤逸本就不是一個好東西,更不是一個好男人,優柔寡斷,唯唯諾諾。

以前如此,現在還是這般。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何孤逸睜開眼。

劍聲如蒼龍鳴。

人如驚鴻遊龍。

穿插萬朵金色刀花之中,衣袂飄飄,劍光所指,刀花破裂,轉眼之間,便已經來到了湘竹身前,何孤逸一直平淡的神情,此刻有些黯淡。

“替我向她說聲對不起,我想起來她是誰了。”

何孤逸手腕一轉,手臂一收,劍尖轉為劍柄,看似輕輕一點在湘竹的胸口,卻見湘竹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重重摔在了湖潭之中。

當眾人以為這綠衫女子再無任何動靜的時候,卻隻見得湖潭上掀起滔天大浪,綠衫女子立於浪頭,刀尖仍是居高臨下指著何孤逸,麵色悲苦道:“你現在想起她有什麼用?她默默無聞為你做了這麼多事,背上無辜罵名,有家不能回,你可曾看過她一眼?!若是你不喜歡她,拒絕她也就罷了,為何還要給她留下一絲希望?!”

何孤逸張張嘴,似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又喚作一聲長歎。

手中劍光翻轉,一劍飛出割斷大浪,再一劍而回之時,剛好劍柄擊中怒氣衝天毫無防備的湘竹後腦,徹底將她擊昏了過去。

被內力強行催起的大浪瞬間跌落回湖潭,沒了支撐的湘竹也瞬間眼見就要掉落回湖底之時,卻突然樓閣之中忽然出現兩道身影。

砰砰砰。

兩道身影互相對了一掌,卻又被一道仿若從天而降的身影帶走了湘竹。

站在清幽台上的何孤逸麵色鐵青,手指在虛空輕劃,那柄蘊光劍似乎要追上那帶走湘竹的身影,卻突然手指一頓。

蘊光劍無力墜落在湖中。

清幽台上又出現了一個人。

“你!?”

何孤逸聲含慍怒,手臂微抬,手心倏張,掉在湖潭中的蘊光劍眼見就要回到何孤逸的手上,卻又是一道氣息隔斷了何孤逸與蘊光劍的聯係。

“劍是要讓人去撿的。”

清幽台上突然出現的身影輕聲笑道。

“你是麟槍門的人?”

何孤逸心中一閃而過的怒氣平定下來,望著這個突然出現的身影問道。這個人手中拿著一柄白纓長槍,戟與槍最大的不同便是尖的位置,槍尖隻有一個,戟有雙刃,能刺能斬。

“世上可不是隻有麟槍門的人會使槍。”

那人輕聲一笑,手上那柄白纓長槍輕舞,挑起掉在清幽台上的蘊光劍,對著何孤逸說道。

世上使刀劍的人很多,但使槍又有名的門派並不多,除開麟槍門,便還有一門就是銀空門。

“你們這些門派還真是什麼渾水都喜歡趟,就連銀空門都是如此,更別說其他門派。”

何孤逸輕哼道,他本就不是什麼性善之人,對於這些門派素來沒有什麼好感,腳尖輕點,仗著剛才的餘勢,身形扭轉騰挪,眨眼間便已經可以取下掛在槍尖上的蘊光劍。

“我可不是剛才那丫頭,銀空門也不是落花山莊,你也不是十年前如日中天的何孤逸。”

那人嘴角掛著譏諷,掄槍一圈,被槍尖挑在劍韁的蘊光劍宛如成了白纓長槍的槍尖,硬生生又將何孤逸逼了回去。

“你現在可使不出那驚鴻舞了吧?破不了我這橫掃千軍了吧?”

那人隻管掄著白纓長槍,讓何孤逸無法近身,氣定神閑對著何孤逸說道。

“橫掃千軍?聽著倒像回事,隻是看起來卻不怎麼樣。”

何孤逸手臂揚起,手掌對著那人,虛空一握。

強大的內力從他的手心迸發而來,竟然硬生生把那柄白纓長槍逼的一頓,隻需這一頓的刹那,何孤逸身如輕燕,一溜煙便已經進到那人身前。卻沒想到那人並不慌亂,一手持槍,一手抬掌便與何孤逸比拚內力。

這一比,何孤逸才發現麵前這人竟然也是一名宗師境武者。

而且跟剛才綠衫女子一樣都是宗師境中的人境武者,其內力之渾厚根本無法與之抗衡,久拖下去恐最後受內傷反噬的隻有自己。

何孤逸頓時收力於掌,這一下瞬間何孤逸便被擊退出去。

“曾經的天下第一也不過如此,連我這個銀空門長老都打不過,果不其然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聽見那人譏諷的話語,何孤逸反露一絲笑意,抖動著手腕,劍刃隨著搬動,寒光輕閃。

“剛才還未開始,好戲現在才開始上演。”

何孤逸一劍握在手,心中安定,抬眸劍指那人說道。

原來剛才何孤逸被擊退的同時,他的手掌剛好搭在那杆長槍槍杆處,順著槍杆同時取回了懸掛在槍尖的蘊光劍。

“這才有點意思,銀空門長老聶無言。”

聶無言臉上也浮現一絲笑意,抖動著槍尖,在虛空中劃出幾道虛影,朗聲說道。

“沒想到一個銀空門長老也需要仙生草。”

何孤逸聽到聶無言自報家門,不疑有他,隻得無奈感歎一聲時運不濟,沒想到十幾年之中江湖中卻冒出如此多的宗師境武者,而且又皆都如此年輕,仿佛有人在大批量生產製造一般。

一想到這裏,何孤逸內心自嘲,若是真有人能製造宗師境武者,那自己修煉那麼多年的武學功法算什麼?

何孤逸輕輕搖頭將內心的雜念剔除出去,開始專注於麵前這個人,隻要打贏這個銀空門長老聶無言,就已經勝至十場,仙生草也屬於自己,黑袍人若是不給,自己便搶,想必那天聽穀葉朗天與千寶閣錢愛財也無話可說。

“仙生草這種傳說醫死人肉白骨的東西,誰又不想要,你會不想要?”

聶無言哈哈一笑,望著何孤逸的眼神中滿是戲謔,似乎就像是一隻蹲候在洞口的貓咪,終於等來了出洞的老鼠。

“看來這清幽宴,還真是一個比武宴。”

縱然現在何孤逸已經感覺到了不對勁,但是他現在已經沒有退路。

沒有退路,那便隻能自己打出一條路。

但何孤逸沒有想到的是,這聶無言竟然會先聲奪人,搶先一步出手,一杆白纓長槍舞動如白蛟,變幻莫測,神化無窮。

這一等一的槍法,莫說這時,且說何孤逸那時都罕有此等槍法,而且槍法中所蘊含的內力,竟是那一縷太素之金,超脫出來的太辰之金,更加增強了槍法的犀利,隱隱有了靈境宗師的威力。

“原來是這太辰之金給你的自信,但想必十年前太久,你們還是忘了一件事。”

何孤逸人退劍起,劍聲不再輕鳴,宛若震耳龍鳴。

“我的內力本就是那先天的太素之金蘊化而成。”

何孤逸的劍光更加刺眼,比聶無言手上那杆長槍上的白纓更加的白,比聶無言的白纓長槍的槍尖更加寒冽。

若說聶無言長槍舞動如白蛟,那何孤逸的長劍繽紛如同白龍,龍蛟相鬥,自然龍贏,可聶無言終究占了長兵之力,又是先發製人,一時間竟然難分勝負。

“果然,你體內那抹純金屬性內力是太素之金所蘊化而成!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聶無言的嘴巴張大,似想放聲狂笑,但礙於什麼原因卻不由得變成了無聲大笑,麵容變得猙獰而又貪婪,手上那柄長槍更加虛實難辨,槍頭如蛟龍,似要吞噬掉何孤逸。

麵對威勢又大了幾分的聶無言,何孤逸自然不甘示弱,重回到宗師境的他雖說內力還沒變化成型,但畢竟是十幾年前便已經入過宗師境,在這相鬥的過程中,何孤逸逐漸能熟練掌握體內變化不同的內力,人隨劍舞,不僅能抵抗住聶無言的白纓長槍,反而還將聶無言逼退幾步。

“不愧是太素之金!如果這太素之金能有一絲為我所用,那天下我又有何處去不得?!”

聶無言眼眸中的貪婪已經變得熾熱。

人的內力分五行,金,木,水,火,土。

九品至一品的境界無非是將這些五行內力變得渾厚一些,到了宗師境內力便會有質的變化,列如庚金之氣,太白之金,太酉之金,太辰之金,乃至最後所謂的先天太素之金,分別對應宗師境中人境,鬼境,靈境,以及最後的天人境!

一絲太白之金便可抵萬縷庚金之氣。

以此類推,一縷太素之金便已經能讓無數修煉庚金屬性內功心法之人為之癲狂!

“嗬。”

聽到聶無言這略顯狂妄的低語,何孤逸卻也隻是一聲輕笑。

在許久以前,他曾經也是這樣想的。

劍光如霖,雨霖般的劍光蘊含著絲絲庚金之氣,迷幻絢爛之時又帶著陣陣殺氣。

“驚鴻舞,雨霖鈴,風若停,何盟主的三大絕學能見識其二,今夜還真不枉我從水月城遙遙千裏而趕來。”

聶無言見何孤逸的劍光再起變化,言語雖驚歎,麵上卻不見任何凝重之態,手中白纓長槍一抖,槍勢竟然也隨著何孤逸的劍勢起了變化。

槍尖以空中一點為原點,以原點向四周疾刺,看似雜亂無章,卻隱隱有白銀色的絲線將這些疾刺的槍法組成了一道由一個人而成的槍陣。

無論何孤逸的雨霖鈴有多麼的迷幻絢爛,可卻無法攻破這槍陣一分。

“天原陣,想不到你將銀空門的天原槍法能演化成天原槍陣,你這樣的人物倘若在十幾年前也是響當當的人物,為何直至今日我都沒有對你有耳聞?”

何孤逸劍欲快,聶無言的槍越快。

一矛一盾,現在倒誰也奈何不了誰。

“我乃區區一小卒,哪敢入何盟主的耳眸之間,豈不是汙了何盟主的眼睛和耳朵?”

聶無言的嘴角漸漸張大,眼裏滿是戲謔,竟然還有閑情逸致側頭望向一旁的天聽穀葉朗天。

“青雲榜未見其人,俊傑榜亦然。”

葉朗天平靜說道。

“有意思。”

錢愛財眯著眼目光不停朝著黑袍人與聶無言兩人視線轉動,從細縫之中隱隱能看到寒光。

這銀空門還隱藏著如此具有深厚內力的長老,其悟性與天賦從跟何孤逸能打成不相上下便能看得一二。那麼問題來了,銀空門為什麼要隱藏?是宗門的意思,還是個人的意思?如果是宗門的意思,其中的意味便有待考量。

天聽穀可以不知道天底下還隱藏著哪些宗師境高手,但是朝廷必須知道,瀟湘樓蝶院裁決必須知道,陛下必須知道!

因為每一個宗師境高手都是能以武亂朝綱,殺人千裏不留行之人。

“你若是小卒,恐怕天底下能稱為小卒的人也不多了。”

何孤逸劍停,低眸輕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