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綿花飛絮亦白頭(1 / 3)

“傾故公子有所不知,這裏的許多樹,還是當年我和阿文一起種下的。”

魏夫人微笑著望著遠方,眼神語氣裏皆是懷戀之色。

魏文成婚時,不過弱冠之年,才剛剛在軍營了闖蕩,而魏夫人也不過二八年華。

因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兩人並沒有經過太過熱切的戀愛環節,仿佛剛一認識,便過上了柴米油鹽的簡單生活。

魏文常在軍營,回家的時候很少,可每次回來,卻都不忘給魏夫人帶來些小玩意兒。

有時候是路上的胭脂,有時候是偶遇的,剛出鍋的桂花糖,有時,是他離開軍營返回,路上看到的第一簇鮮花……

感情的升騰醞釀,大抵便是這並不經常見麵,可每次見麵,都會想著對方會給自己帶來什麼禮物的驚喜感和期盼感開始的吧。

不知不覺,便舉案齊眉,不管魏文後來的職位如何升遷,兩人的感覺和相處方式從未改變過。

仿佛慢慢地,慢慢地,便可以走到天荒地老。

魏夫人選擇在這個小村落裏隱居,並非是毫無理由的。

當初每年春夏,魏文都會帶著她到這裏踏青賞景,綿花飛絮過眼飄飄,雖然惹得人總是打噴嚏,沾在臉上也十分不舒服,魏文總是看著她擦拭臉上綿花的樣子,哈哈大笑。

他說,他喜歡你頭上沾滿雪白棉絮的樣子。

這樣就像,他們已經走過漫長的歲月,已經如成親那天,喜娘所祝福的那樣,白頭到老了。

人生不過百年長,這世間的情深不壽,共同堅守,所求所念,大抵不過相約白首。

當我老了,你也老了,我們一起躺在樹蔭下的搖椅上,看著飄絮飛花,看著瓜田李下。

但是魏文也大抵早就知道,自己等不到了。

君王擅疑,而疑心一旦升起,便無計可消。

魏文早知他的下場會是如何,可是他從來不說,依舊故我的忠君為國,依舊故我的寵妻疼妻。

便是被誣陷入獄的當日,他也不忘如常淡然的對妻子道一聲早安,摘了當天他看到的最紅最豔的一朵月季花,別在她的發髻上。

“我原先想不通,這世上那麼多地方,他守護半輩子的瑞希國的土壤又那麼遼闊,為何獨獨喜歡帶我來這裏。”

“現在才懂得,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結局,無法與我共攜白首,所以便尋了這麼個地方,來提前達成心願。”

雪白的絮絮綿綿當空飛舞的時候,他滿頭,她亦滿頭。

綿花飛絮,亦白頭啊。

當年他的所願,如今成了她的懷念,隻要一想起他,楊柳山林便飄滿了白花。

“傾故公子,你現在知道我的答案了麼?”魏夫人收回視線,微微笑著望向陸錦年,“他們害死了阿文,我恨不得把那些害阿文的人剝皮抽筋!”

“但我更了解阿文,他之所以在被誣陷的時候,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是有他的道理的。”

“他常說,你知道兵者的意義是什麼麼?兵是為了戰爭而生的,而戰爭卻是為了沒有戰爭。”

“他作為兵的一員,是用來守護這一方國土百姓,而非摧殘毀滅這一方安定。”

魏夫人深吸一口氣道,“想了這麼久,按捺壓抑了那麼久,我早已想清楚了,全世界,擁有仇恨的人不止我一個人。”

“我做不到隨遇而安,原諒那些過往的生活下去。”魏文的仇她比任何人都來得濃烈,全國上下最恨慕容天嶽的人,她排第二,想必沒人敢排第一。

“可是,和仇恨想必,阿文生前所守護的國家,他的堅持,更為重要。”

與國家的百姓安康生生不息相比,個人仇怨,顯得那麼單薄。

“所以,我不想報仇了。”魏夫人道,“民婦這個答案,傾故公子滿意麼?”

陸錦年點點頭,“很滿意。”

看了看魏夫人開始濕紅的眼眶,陸錦年很識時務的拱拱手,“今日得了夫人的答案,待到夫人再有閑隙的時候,在向夫人詳述,在下圖謀的是什麼,告辭。”

魏夫人歎了口氣,“你這孩子,真是太透徹了。”

卻是轉身步入更深的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