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影隨我身(1 / 2)

班曦留下朱砂,實則為了問她沈知意手上的傷。

“可是他自己做的?”班曦問道。

朱砂早已想好了辭,道:“奴婢不敢隱瞞,奴婢並未發現他如何做的,後來注意時,已經……”

班曦眉頭深皺,不解道:“他為何做這種事?是想做給朕看嗎?”

朱砂:“奴婢不敢妄加揣測,沈……帝君似對宮中的規矩頗為不滿,更是嫌茶大人立的後宮規矩拘著了他。”

“哦……嫌青方管得嚴了。”班曦深歎口氣,“也是,他倆少時就不對付。沈知意,嗬……慣會用這種伎倆。十年前就是演苦肉計,十年後也沒長進。真以為朕還如之前那般好騙?以前不過是看在知行的麵子上,對他有幾分耐心,如今他以為他能騙到誰?竟然還與從前一樣,走到哪裏,就要離間人心,以此為樂!”

朱砂跟著一起憤慨。

是,如果從前的話,最有理由恨他的,就是朱砂。

班曦笑了一聲,又搖了搖頭,對朱砂道:“他想靠這點拙劣的伎倆,騙騙朕的同情心,再一石二鳥,離間朕與青方。青方自就跟隨朕,青方為人,朕豈會不知?倒是沈知意,竟然還以為朕會因知行繼續甘心被他騙……”

班曦深深吸了口氣,把自己氣笑了:“入宮前就傷了……他是在暗示青方斷他手腳了嗎?若是如此,青方何必搜腸刮肚把那什麼規鎖扒拉出來給他戴上?豈不是多此一舉!”

朱砂鬆了口氣。

班曦又道:“胡話張口就來,他可知自己是在欺君??朕看那傷,分明是這幾日的新傷,那刀口都還未完全結痂,拿新傷騙朕是入宮前被青方所傷?好個沈知意,把朕當傻子騙啊!”

她越越生氣,摔了茶杯,道:“這戲可真會演,十年了,朕以為這十年稷山清修能磨磨他這性子,沒想到他竟還未玩膩。”

朱砂手絞著絹子,表情痛苦,身體也發起了抖。

班曦見狀,沉下聲問她:“可是不舒服?”

“回陛下,奴婢無事,老毛病了,到了夜間,奴婢身上的舊傷就會疼痛起來,忍一忍就過了……”

這倒不是朱砂胡,她身上的舊傷確實會疼,隻是今日發作的時機剛剛好。

班曦想起第一次見朱砂時的情景。那日她到沈府找知行,心血來潮玩起了捉迷藏,要讓沈知行找她,結果誤打誤撞看見了被沈知意鎖在柴房的朱砂,她推開門,躲進去,一轉身,就見柴垛下躺著個血人,薄薄一層,身上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堵著嘴,淚和著血從她臉上滑下來,滴在地上。

班曦嚇的連做三噩夢,先帝知道後,責罵了沈懷憂教子無方。沈懷憂本要重罰沈知意,府醫卻來報,二公子病重,昏過去了。

不得已,沈懷憂隻得罰沈知意病好後抄寫《德篤》,禁足半月。

然而班曦知道,罰沈知意抄寫的《德篤》,是知行幫忙交差的。

那時,班曦問沈知行:“你為何要幫他?你每日功課那麼多,還要習騎射,哪裏有空給他抄這些?”

“殿下不知,他若被逼急了,會想別的法子來折騰府役,事上順著他,是為了讓他不惹大禍。”沈知行憂愁道,“父親雖氣他不成器,卻還是心軟,父親不止一次對我過,娘走得早,知意又多災多病,平安長大已是不易,隻要不惹大禍,便由他去吧。”

“可他那種人,今日因藥燙了舌頭虐打府仆,明日因被窗外的鳥擾了午休就捉住鳥捆在樹上連樹一起燒掉,往後,他要是覺得家裏住著不舒服了,是不是要燒了整個沈府啊?”

沈知意搖了搖頭,隻:“我在,會管束著他的。”

班曦回想起了這些事,心情陰鬱了不少,移駕承明殿的路上,隻覺這秋風一吹,更使人愁。

“他的確無心無肝。”班曦自言自語道。

我這又是圖什麼呢?他又不是知行,他一輩子都成不了沈知行。

班曦更了衣,走進內殿,滿腹憂慮,抬頭見剛剛沐浴完畢的沈知意,頭發微潤,發帶鬆垮係在腦後,搖搖欲墜。

他呆呆站在書架前,望著架子上的書,他那張令她魂牽夢繞數年,思念過無數次的臉,一半沉在影中,一半映著光。

不知為何,見到這樣的他,班曦的心,突然平靜了。

班曦更加猶豫了起來。

算了,留下他吧,僅剩這麼一縷念想了,她不能給斷了。

就如沈知行過的,隻要沈知意不闖大禍,不做十惡不赦的事,她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哪怕欺君,哪怕是今日這種有意無意挑撥離間她與親信的事情,她也會依在沈知行的麵子上,當作未發生過。

隻要他不做十惡不赦之事。

隻要他不用沈知行的臉,去做令她惡心的事。

她都可以留著他,留著他……做個念想。

如若可能,三年後,她或許會念著這投射到他身上的虛假情義,讓他留在宮中。

她是下之主,一國之君,卻能因他,屢屢開恩,改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