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兒時讀《明鏡鑒》,最厭煩的就是那些優柔寡斷,一日三變的國君,可她如今,麵對沈知意這個替身,何不是一日多變?
多卑微,多卑微啊!
班曦背著手,海藍寶串珠噠噠響著。
沈知意回神,向她看來,似是微微愣了愣,又出了神。
班曦:“哪本書,讓你這麼有興致?”
沈知意猛地一驚,目光轉醒,微微一笑,道:“隻是在看陛下的寢宮裏,都放了些什麼書。”
“怎麼,要投朕所好?”
沈知意這一笑,神情靈動了許多,連眼眸流轉也比之前有了些許韻味。
“投君所好,是臣侍的本分。”
“今日倒還能幾句人話來。”班曦身後那串珠子不再響動,她放鬆了許多,道,“怎麼,不給朕臉色看了?”
“因為某件事,印證了我的猜測。”沈知意麵帶微笑輕聲道,“我所受一切苦楚,都與陛下無關。”
“你要真這麼想就好了。”班曦無不諷刺道,“沈府的二公子,見了一定要遠離,不然,若是運氣不好,正巧在他心情不好時,被他看見了,他就會恨上你,把你視作他痛苦的原因。”
“……有嗎?”沈知意愣了愣,搖頭道,“我記不起了……若是有,容我對之前打擾到的人,句對不起。”
班曦饒有興味地看著他,目光發冷:“沈知意,你真的令朕……刮目相看。朕問你,你如實回答,你手上的傷,從何而來,是誰傷的,何時傷的?”
再給他一次機會。
“……”沈知意想了想,一時難以回答。
“入宮之前,茶青方……”沈知意道,“也不是他。是他為皇上考慮,授意侍衛,廢了我的武功。”
班曦眉微微一動。
“不是你自己嗎?”
沈知意搖頭,無奈笑道:“我做不出這樣的事,更何況,我不敢欺君。”
“好。”班曦似是笑了一下,轉瞬即逝。
好,好,很好。
他生會謊,會演戲,他以為自己仍是十年前的少女,可以輕易被他蒙騙。
他能微笑著欺君,並否認自己犯下的一切罪孽。
他是條蛇。
青方得對,她可以讓他做沈知行的替身,給他帝君的榮光,卻不能讓他成為枕邊人。
班曦麵色陰冷,揚聲叫道:“長沁。”
宮侍碎步而入:“陛下。”
“送他回華清宮。”班曦,“禁足半月,罰抄……《德篤》,六十遍。”
沈知意笑了。
他輕輕道:“原來陛下不知臣不住華清宮。”
班曦麵無表情:“不要在朕麵前陰陽怪氣,朕最恨的,就是你這副神情這種語氣與朕話!”
沈知意那時笑他分不清他與知行時,就是這樣輕飄飄的口吻。
沈知意輕聲道:“班曦,你的華清宮是給他住的,我從未在華清宮宿過一晚,你……不知道嗎?”
班曦,你不知道嗎?你與沈知行,根本不似你們想得那般情深,你甚至分不出我與他。
班曦,你不知道嗎?我是我,他是他,你想用我來代替他,荒唐嗎?
荒唐嗎?
“放肆!”班曦勃然大怒,像孩子似的,怒氣從眼中噴薄而出,沁出了眼淚,“你敢在朕麵前直呼朕的名諱,還敢胡言亂語,你以為朕還是那個隨便被你騙被你嘲諷的儲君嗎?!可笑,可笑……朱砂!朱砂!!”
朱砂速速入內:“陛下。”
“他不是自己不配住華清宮嗎?”班曦道,“好得很,你不,朕還從未想過!那你不要住了,朱砂,南德殿含涼殿隨他挑,他愛住哪住哪!”
沈知意驚愣之後,輕聲道:“我並非是嘲諷之意……”
班曦摔了玉杯,咬牙切齒道:“是,你得對,那華清宮是給知行住的,而你,隻配冷宮!”
等人離殿,班曦道:“手斷了也要給朕抄!把那些年知行替你背的那些罰,都給朕還回來!”
“你不是要離間朕和青方嗎?青方被你毀了臉,怕冒犯朕,無論冬夏寒暑,哪怕疼到發抖都不願摘那麵具,沈知意!你還想讓他如何?!長沁!青方立的宮規不是讓你們擺著看的,給朕罰!罰到他不敢再興風作浪為止!”
沈知意停下腳步,蹙眉回頭。
記憶裏,皇上……並非這種暴躁易怒的性格。
是她變了,還是他……真的惹怒了她?
可他了什麼?
“請吧。”朱砂微微一欠身,笑道,“恭喜二公子,這次,是真的有冷宮可住了。”
“皇上……一直是這樣嗎?”
“皇上好得很。”朱砂,“隻不過,二公子沒那本事,讓皇上像對大公子一樣對您。二公子,請吧,宮規刑罰和謄抄《德篤》,奴婢會看著您,認認真真仔仔細細,一樣一樣做完,這回,可沒有大公子代您受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