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自己送上門去任人宰割?!”嚴媽媽又氣又急,喝令門外的兩名雜役將相思攔住,“你來我這淡粉樓三個多月,早就有不少客人想要梳弄了你,俱是被我好言好語給拖延了過去!我圖什麼?還不是想給你找個位高權重的貴人,靠著大樹好乘涼,也不枉你這俏麗模樣!眼下你要是真去那裏,被高煥強占了清白,可不是讓我的一番心思都成了灰?!”

“姐姐命都快沒了,我還死守著清白做什麼用?!”相思咬牙想要衝出水榭,卻被雜役死死攔住。嚴媽媽正欲上前將她拽回,宿雲池曲橋上有廝急急忙忙奔來,身後還跟著一名身穿綠色官服的瘦老者,居然是隸屬禮部的奉鑾。

這奉鑾一職隻不過區區九品末流,卻是專管教坊司的,故此嚴媽媽一愣,便擠出門側迎上前去笑道:“張大人怎麼來我這淡粉樓了?有什麼事差人來就好……”

張奉鑾頭發都花白了,生就一張愁眉不展的臉,如今更是連連歎氣。“還不是輕煙樓李媽媽過來哭訴了馥君的事情,我隻能去高千戶府上賠罪求情……”

相思緊張得扶著門扉,急切道:“大人,我姐姐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張奉鑾咂了咂嘴,背著手道:“沒見到,不過……”他打量了相思幾眼,“你就是相思?之前在輕煙樓裏想攔住高千戶的那個?”

相思怔怔點頭,張奉鑾皺著雙眉道:“既然這樣,就跟我走吧。”

“張大人要帶她去哪兒?”嚴媽媽驚詫發問。

張奉鑾咳嗽一聲,擺正神情:“本官是奉高千戶之命來帶相思走的。”

相思一驚,嚴媽媽當即寒了臉:“馥君已經被他抓走,現在還要搶我的相思?!張大人您好歹也是朝廷官員,這教坊司事務都由您管,怎麼就幫著他來要人?”

“你,你休要胡言亂語!”張奉鑾一張老臉漲得發紅,他一輩子謹慎微,可是這把年紀了還隻混跡於官場邊緣。之前去千戶府後已被嘲諷個夠,眼下看到嚴媽媽都敢對自己大呼叫,不由得氣往上湧,沉聲嗬斥:“高千戶是看馥君傷勢不輕,才想將她給放回來,但需得她妹妹再去當麵賠個禮才行!”

這番話不僅嚴媽媽不信,就連躲在門邊的春草也抓住相思的手,聲道:“他才沒那麼好打發……”

相思卻緊抿了唇,過了片刻道:“我跟張大人走。”

“糊塗東西!你這一去可是自己斷了前途!”嚴媽媽頓足。相思朝她下拜,神色沉寂:“媽媽,我心裏明白得很。我那所謂清白,也無非是留給媽媽看得上的貴客,與待價而沽的貨物有什麼區別?媽媽現在痛心,等過些日子再收進年少美貌的姑娘,自然又會將憐愛轉到她身上。淡粉樓中舊人去新人來,何愁找不到比相思更絕色的佳麗?但對於我而言,姐姐的性命才是無可替代。”

言罷,也不管嚴媽媽痛罵哭喊,跟著張奉鑾便出了淡粉樓。

門前已有馬車等候,她硬著心腸登上車去。車夫一揚鞭,車輪碾過濕漉漉的石板路,很快便駛離了煙花風月地。

*

馬車經過繁盛的東長安街,雨勢將止,一切喧囂又起,卻隻恍惚地存在於簾外的遙遠世界。

她的目光定在不斷晃動的車簾一角,原本以為會膽怯驚惶,可不知為什麼,坐在昏暗車中的自己居然失去了害怕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不到半的時間已經曆太多,驚恐與無助,失望到絕望,如即將溺水沉沒的人一次次試圖抓住浮草,卻最終指間空空,什麼都留不到。

……

街邊的叫賣聲漸漸遠去,馬車駛過一條條胡同街巷,橫穿整個北京城後,最終停在了西城鹹宜坊某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