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好點了嗎?”
馥君點頭,疑惑道:“你怎麼不回去?他們不管嗎?”
相思揉揉眼睛,道:“江大人,明就放我們走。”
馥君怔了怔,也有些難以置信。“真的?不會有什麼陰謀詭計?”
相思搖頭:“我想不出他還要使什麼詐……”
“可為什麼之前一直找借口扣押我們,現在又忽然改變了主意?”馥君終究還是不放心,望著相思道,“他們沒有逼迫你做什麼不好的事?”
她愕然:“什麼?”
馥君歎了一口氣,沒再繼續追問,隻是對於被釋放的原因思之不解。相思聲勸解了一會兒,看她重新又睡下,才吹熄了蠟燭,和衣躺在了一旁。
她勸馥君的時候的頭頭是道,可如今自己卻思前想後,難以入眠。
悄寂夜間,風過院,薄薄的窗紙輕微顫動,如她敏感而纖細的心緒。
原先在高煥府中,當她險遭富商糟踐,無望而又隻能隱忍時,是江懷越帶著不可一世的倨傲闖入廳堂。
笑容醇淨如清風弄泉,眼眸深處卻又藏著狠辣的冰刺,赤紅蟒袍上金絲盤繞的雲海滔,始終印刻在心。
之前承蒙他出手,才使得她逃脫了高煥的魔爪,可他又分明有著更冷冽寡情的心。若高煥是張揚肆意的鷹隼,那麼江懷越就像是幽寂狠厲的毒蛇,稍有時機,便會迅速出擊,取人性命。
他甚至還想殺她滅口,不含一絲憐憫。
當她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心是沉墜戰栗的。可轉念一想,他本是執掌西廠的提督,要真溫良仁慈,怎可能淩駕於朝堂一眾大臣之上?
還是安安分分遠離此人為好,他當初從高煥手底將她救出,隻不過是機緣巧合,並非有意相助。
她睜著眼睛,躺在黑暗中,默默地告誡自己。
*
次日清早,果然有番子將她們姐妹帶出了西廠。金陽如線,穿透灰雲照在青石大道上,玄黑馬車緩緩而來,相思將馥君先送上馬車,自己才要上去,聽得身後方腳步聲紛遝,不禁回過頭。
江懷越正與楊明順邊走邊談,冷不防望到她,便停在了門前樹下。他今日沒穿上朝用的蟒袍,碧玉錦繡雲紋曳撒齊整利落,在朝陽下姿容卓然,別有傲霜淩雪之意。
相思還未開口,楊明順先招呼道:“這就走了?”
她低著眉睫,朝他們行禮:“蒙督公搭救,又照顧多日,奴婢與姐姐今日離去,以後如有機會,定會報答恩情。”
江懷越神情淡然:“報答是不必了,記住以前過的話即可。”
他始終高人一等的姿態,讓相思有些的不滿,暗自腹誹道:和你認識以來,過那麼多話,要我記住的是哪一句?
但嘴上卻道:“相思懂得,記住該記住的,那些不該的,早早把它們忘掉。”
他卻哂笑了一下:“哪些該記得,哪些該忘掉,你能分得清?”
這人話怎麼總帶著刺?不把別人噎死不罷休似的!相思心內鬱結,甕聲甕氣地回了一句:“奴婢但願將這幾的經曆都忘了才好,督公日理萬機,也不必牽掛我們姐妹了。”
車上的馥君聽得真切,雙眉微蹙,忍不住挑起車簾輕聲道:“相思,大人想必有事要忙,我們還是不要多耽擱他的時間了。”
相思悶悶地應了一聲,轉而辭別,輕提起湘裙踏上了馬車。
清風掠動了她鬢邊簪花,盈盈粉色點染鵝黃,她在車門畔卻又忍不住再度回望。江懷越依舊負手站在原處,陽光正濃,透過密密層層的金黃葉尖,搖落在他眉睫,眼眸寒澈,猶帶倨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