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2)

江懷越聽了這陰陽怪氣的話語,倒也不露慍色:“萬歲爺有口諭,叫我親自挑選一些擅長音韻歌吟的樂女,為太後壽誕做準備,這不是正逢著教坊司的卉珍日嗎?我就來此處查核一下。”他著,又揚唇微笑,“沒想到裴廠公今日居然也來這官妓彙聚之地遊玩,真是好興致。”

裴炎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心裏著實窩火。他身居東廠提督之位多年,又是宮中司禮監秉筆,原本是曹經義因年老多病退隱之後,在承景帝身邊的第一紅人。可隨著江懷越風頭漸起,萬歲爺甚至還專門為他開辟了西廠,許多機密要事都委任他去查辦,裴炎在宮中的地位就漸漸不穩了。

在他眼裏,江懷越算什麼東西?論資曆論本事,哪一樣能比得上他?不過是二十出頭,不知高地厚的孽障,要不是以前在昭德宮當差,萬歲常去那裏找榮貴妃,怎麼會看中了他?這子也夠機靈,依靠自己爹媽給了張俊秀麵孔,加之口蜜腹劍詭譎奸詐,在萬歲爺麵前花言巧語,居然平步青雲節節高升。他裴炎在宮中混了幾十年,難道還能被這子給壓製了?

如今聽他這慣有的譏諷語氣,裴炎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麵上卻還保持風度:“我哪有時間遊山玩水啊,不過是聽聞手下稟告,才趕到了此處。懷越在這裏,難道沒聽到什麼動靜?”

“我一直在這廳堂內聽樂女們奏曲清吟,不知裴廠公指的是什麼動靜?”

裴炎嘴角一牽,回過頭一示意,很快就有數人抬著若柳和那個男子的屍體到了挽春塢前。“這兩人就摔死在離這兒不遠的山下,堂堂西廠提督居然會毫不知情?”

江懷越探身看了一眼,皺起雙眉道:“裴廠公,你不信的話可以叫那些樂女來對質,問問她們是否依次到我這兒來獻藝。一個個不是彈琴就是唱曲的,門窗又關著,我如何能聽得到山那邊死了人?”他眼鋒一轉,揚起下頷,“那兩個死人是怎麼回事?您這樣在意,莫不是東廠下屬?”

“少裝模作樣!”裴炎瞥著他,強忍怒火,“那個女的是教坊司官妓若柳,在輕煙樓裏算得上花魁,至於那男的……”他走近幾步,盯住江懷越,“聽是清江樓的頭號琴師,叫做瞿信,在去年的卉珍日和若柳一見鍾情,此後多次去輕煙樓點她的花名。常人隻知道這是若柳遇到了癡情種,可誰能想得到,這一個文質彬彬的琴師,其實是你西廠密探,而去年兩人相遇,也是你江懷越設下的局!”

江懷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末了才笑了笑:“您這樣,可有真憑實據?”

“要不是別有企圖,他一個的琴師,為什麼非要纏著若柳?分明是你們想用美男計來從若柳這裏查探消息,被發現之後,就殺了這兩人滅口!”

江懷越直視裴炎,挑起眉梢:“裴廠公的言下之意就是承認若柳是你的人了?您大概是不懂男女情愛,琴師戀上官妓,又有什麼離經叛道?難道隻有像您這樣位高權重的,才有資格獨占花魁?至於什麼美男計,更是無中生有,看到一對殉情的鴛鴦,就是我動的手,這張口就編的本事,倒是對得起東廠提督的名號。”

“你別以為現在已經死無對證,要不要去查查這琴師瞿信的老底,他不是有老娘弟妹嗎?將他們都帶到東廠問個明白,一個琴師哪來那麼多錢財花在若柳身上!”

裴炎惱羞成怒,袍袖一揮就要帶人去抓瞿信家人拷問,這時卻聽一側竹簾後忽有聲響,像是什麼東西掉落。裴炎眼珠一轉,當即上前撩開簾子,卻見一名綠衣少女跌坐在地,正抱著雙膝瑟瑟發抖,看她那衣著打扮,顯然也是一名教坊司的官妓。

裴炎雙眉一擰,回頭朝江懷越叱道:“好啊,還在這替萬歲爺選樂女,原來私藏官妓作樂!我看你這回還怎麼……哎哎哎,你幹什麼?!”

一開始的得意洋洋忽然變成了驚慌失措,裴炎怎麼也沒想到,那少女竟趁著他回頭之際一下子撲了上來,緊緊抱著他雙腿不放,淚流滿麵又哭又叫。

“大人您手下留情別殺我呀!我剛才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

“鬆手!鬆手!”裴炎眼見自己的精致衣衫被她揉搓得不成樣子,氣得朝門外叫喊,“還不快把這瘋子拉開?”

門外的東廠番子當即闖入,江懷越卻抬臂一攔,冷哂道:“裴廠公,您不想問個清楚?”

“問什麼問?分明腦子有病,啊!”裴炎話還未完,隻覺手臂劇痛,竟是被少女狠狠咬了一口。

相思凶惡地抬起頭,用那雙黑如點墨的眼眸瞪著裴炎,擦了擦唇邊血,憤怒道:“我才不是瘋子!若柳姐姐自殺前就向她心上人哭訴,是被東廠的廠公霸占不放,根本沒法擺脫,萬般無奈之下,隻能和琴師一同跳下了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