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說的《聊齋》，是什麼書？”
“是——是……”我竟然又記不得了，捧著頭時隻覺得話就要到嘴邊了，幾個字卻是既模糊又恍惚，怎麼也冒不出來。想得多了，頭又開始痛。適才在眼前一晃而過的碧金色眼眸卻含著幾分嘲諷的笑，停格在那裏，揮之不去。
想了又想，頭疼欲裂，這一個月來越來越溫和可親的四哥哥燕王殿下卻隻是端了茶水在旁邊靜觀，青藍色的衣袖竟隱隱泛出綢緞一樣的絲光來，顏色漸漸返了白，似白似藍的幽光瑩瑩相襯之下，那拈杯的指節更是如同玉雕一般，細潔光潤，無限美好。
“永樂，我不知道，你竟是這樣有心。”聲音依然像是朱棣的，隻是悠得又輕又緩，倒像是變了另一個人，那種幾分揶揄幾分溫柔，懶洋洋的意態也是朱棣從來也沒有在我麵前展露的。“開門納之，嗯？”他的手指挑住我下巴，向來明秀清潤的眼裏居然衍出怨忿來。
“我不記得了——”他的手並沒有用力，連聲音都是輕的，可我居然會覺得他恨我……
怎麼，會是恨呢？
怎麼——怎麼都不該是恨啊……
“我不記得了……”我被他的眼神迫得隻覺咽幹，發音困難，翻來覆去也隻說得出這一句話。
逃避也罷，畏縮也好，再也沒有其他——連借口，都找不出來……
心口發緊，疼得厲害——連呼吸……都疼起來……
“記不得……”他的聲音仍然很輕，仿佛稍重一點兒就會有什麼東西碎掉，手指都更輕幾分，像是虛的，空的，並沒有碰觸到我一般。唇邊甚至泛出薄淡的笑來，眼神卻驀然空了。
很空。
空得我看得都沒來由地難過起來。
我維持著雙手抱頭的姿勢望住他，下巴也停在原來被他手指掬起的位置不敢稍動，“真的……”
對不起——這三個字，一向都是很討厭的，我說不出來。隻有懦弱的人做了自己負擔不了的錯事，才會用它們來頂缸。
我隻是不記得……怎麼也要算錯？
“忘了就忘了，怎麼還哭了？”帶著淺淡清香的手帕落到我臉上，朱棣微皺了眉望住我。
他的手指，是暖的。
並不像剛才，微涼的指尖，慵懶的語調——
是幻覺麼？
竟然，是幻覺麼？
我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溫潤，溫暖——為什麼，竟然是溫的呢？連衣袖——也都不是……那種月白帶瑩光的料子……
我彈起身，想要張望四顧，卻忘了車頂的高度——[蓬]的一聲之後，頭都懵了。
心口原來的那一片迷茫，像是一個渾沌的球，乍然豁了，破了，白色的光如水銀乍地一般迸瀉，我卻連痛感都抓不住……
什麼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