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五。
姑娘山飄了一整的雪。山下蘭家集每一家宅院的雪都堆了一尺多厚,一隻白毛黃鼠狼高興的在村子外雪堆裏亂鑽,最終興奮地叼出一隻凍僵的老鼠,警惕地向四周察看。
而山上的大雪一直下到夜裏,風比雪更寒。山上聚義堂偏廳裏放著一盆燒了許久的炭。兩個老者對麵而坐,桌子上擺著一個黯淡的燭台。
“柳大夫,老朽真心感激你不遠一百多裏頂雪上山……”極度虛弱的許彪向一位麻衣老者拱手道。
柳大夫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客套,許彪點點頭,悄聲:“我還能活多久?”
“敢問大當家的今年貴庚?”柳大夫把著脈眉頭緊鎖。
“五十有九。”許彪沉吟了陣,話的時候有氣無力。
柳大夫搖了搖頭,“大當家的,你這病是慢病,是年輕時練功心切,專走捷徑,導致心脈受損外毒入侵。若是年輕力壯時則全無痛處,每衰老一病就嚴重一分,這一點你可有所察覺?”
許彪用盡全力地點了點頭,臉上似乎又煥發些許光彩,道:“柳大夫果然是神醫,一下子就中我的病害。我年輕時偷練少林絕學伽葉蘭經掌,始終不得要領,後來為了打敗‘鬆江好’林圖,隻好按照《千蛛秘籍》的方法用‘鬼麵毒蛛’練掌。我本以為可以一直用內功駕馭蟲毒,沒想到如今年老體衰,蛛毒日盛,正是蛛毒噬心……”
柳大夫歎了一口氣,心道:這世上竟真的有人為了練武不擇手段,這蟲毒也能用來練功嗎!
“我還有救嗎!”許彪緊緊地握住了柳大夫的手腕,眼睛裏流露出有如溺水之人對生的渴望。
柳大夫撚了撚胡須,點點頭道:“既然知道是‘鬼麵毒蛛’老夫就一定有解法!隻不過調配解藥需要假以時日,隻是……大當家的身體狀況恐怕……”
許彪手握得更緊了。
柳大夫又:“……如果是用大馬蜂之毒加以溶血草浸製……煎服!這樣一來,以毒攻毒或可拖延成功……隻是此法有些凶險,老夫也隻有八成把握……大當家你……”
“柳神醫,我願意!隻要有機會活下去……我那兩個孩子還尚未成年呐!如果我撒手人寰,我那些手下如狼似虎,北麵有林圖,南麵……僧格林沁的手下阿代善已在盛京的英額門安營紮寨……弱兒寡母必死無疑啊!”許彪神情激動。
柳大夫輕輕點點頭。
臘月二十六。
“稟告大當家的,有個自稱什麼春上的日本人帶著一箱禮物求見。有大生意詳談!”一個走頭子容光煥發的向許彪大聲稟告。
許彪將麵前一碗瑩綠的藥湯一飲而盡,隻覺得眼前這個走頭子聲音洪亮、生氣蓬勃,自己卻已暮氣沉沉,心裏沒來由的生氣。許彪本想見,可忽然想起柳大夫叮囑自己不可多費心神。
此時的他,何必惹什麼東洋人,節外生枝。有生意也不急在治病的這幾。何況現在的他還能做什麼大生意?
“禮物留下,就山裏準備過年,有事等過完年再見!”許彪道。
走頭子看了看許彪麵前的藥碗,訕訕的退了下去,眼睛裏卻充滿了對財物的貪婪和不甘。
臘月二十七。
一大清早,許彪剛起,走頭子又來稟告,:“那個日本人又來了,不談生意!隻來寒暄,隻要大當家肯賞臉,就再送上黃金!”
許彪嘴唇顫了顫——黃金。關外一向清貧苦寒,不用做生意就送黃金?財帛動人心。更何況這種分量的拜禮再閉門不見,也不合綹子的規矩。
一眾山賊眼睛直直地盯著聚義堂大廳中一箱精雕細鑄的西班牙金幣。每一個綹子都橫行關外多年,他們見過金子,可他們從沒見過這麼精致的上等金幣。
許彪正坐在聚義堂第一把虎皮交椅之上,眼睛的餘光從來沒有離開過這些金幣,身邊正有一個黃毛的洋人在給他裝模作樣的檢查身體。
日本人伊藤春上和一個道士模樣的人坐在下首的椅子上看茶,這對組合看起來不倫不類,也不知道怎麼就會在一起。伊藤春上放下茶碗道:“我隨行隊裏剛好有西洋醫生,水平高超,最擅長防治疾病,順便給大當家瞧瞧。大當家不要多心。”
威爾森嘰裏呱啦的了一堆外語。許彪猶疑地看看威爾森,又看看伊藤春上。伊藤春上微笑道:“噢,大當家,威爾森你的身體很健康,沒有什麼毛病。”
許彪眉頭微微一緊,那道士也跟著眉頭一緊。忽然從偏廳出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見到眾人略顯羞怯,也不行禮,徑直走到許彪麵前。許彪眉頭一下子又舒展開了,那道士的眉頭也舒展開了,許彪露出欣慰的微笑,那道士也露出欣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