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夜,聲音很放肆,帶著大漠獨有的咆哮,又像是撕心裂肺的吼聲。
第二日,淨翊抱了蘇晚涼,正準備將她葬回去,一打開門就看見河墨筆挺地跪在門外。看樣子是淋了一夜的雨,衣服濕成了一個顏色,沒有一塊幹的地方。他凍得發抖,嘴唇泛起了蒼白,眼神卻依然有灼灼的堅定。
淨翊心裏瞬間有一個堤壩被衝垮了。
“快進屋。”淨翊也不知道要說什麼,眼下唯一可以拖延的就是給河墨換身幹的衣服。
河墨大概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淨翊不同意,他也就抿著嘴不說話。
淨翊隻得慢慢地拖延。他甚至有些心虛地給河墨把脈,看看有沒有感染了傷寒,仿佛事情做滿之後就可以不用麵對選擇。
可是事情做完之後,又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淨翊對著他坐了會,心裏糾結萬分,最後還是說道:“河墨,不必再求了。”
“前輩若不答應,那我便死在這裏。反正這一條命,我鐵定是要托付給你了。”
“就算你把五十年的生命給她,她也最多隻有五年的時間,甚至更少。”淨翊歎息。
“這些我都知道,前輩。”河墨眸色漆黑,語氣堅定。
渡魂術的成功率幾乎是微乎其微,即便有祭星鈴護著,它也是風險極大,一旦失敗,蘇晚涼最後的心脈都會不保,等於掐斷了所有的希望。
可是這最後的希望,誰也不舍得放棄。
“你…”淨翊又歎了口氣,起身在屋裏來回踱步。
不知道走了多少個來回。
“你走吧。”淨翊驀地頓停下來,背對河墨說道。
淨翊不是一個立場堅定的人,他很明白自己若不當即拒絕,也許下一秒就會動搖。他不是沒有被河墨斬釘截鐵的態度打動了,可是這是一條命,不管他是誰,都意義重大。
河墨不屈不撓,吃了幾次閉門羹依然不肯放棄。
淨翊重新下葬蘇晚涼的時候,在她墳前看到了河墨端正地跪坐著。他無計可施,也不敢聽河墨陳述,隻能折回去。
接下來幾天,淨翊接二連三地,都被河墨用這種無聲的方式退了回來。
淨翊無奈:“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也不能如此糟蹋自己啊。”
河墨因為滴水未進,嘴唇蒼白,一發聲喉嚨就仿佛被沉沉地黏住了,語氣裏沉澱了甸甸的情緒:“前輩,就讓我救她吧。”
省去了所有的言語理由,到了最後隻有簡單的一句,卻直直戳入心房。
淨翊眼角有渾濁的淚水在閃爍。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好吧,河墨。”
渡魂術進行了整整七日。過程極其痛苦。
河墨全身的骨頭關節處都被打出一個滲人的洞。魂魄遊離在人體內的空白處,如今便要通過這些洞,將河墨的魂魄抽離出來。不僅僅是抽離出來,還要淨化河墨的魂魄,防止渡到蘇晚涼身上時產生混亂。
第一日。淨翊給河墨刺穿時,場麵太過殘忍,魂釘銷入骨頭的時候,發出破裂的撕扯聲,連著血肉,一起模糊了。淨翊看著不忍,都無法睜開眼睛直視。
河墨在刺穿的痛苦中死去活來,他的嘴唇被自己咬爛了,卻始終沒有一點吭聲。他為了防止自己因疼痛掙紮,就讓淨翊將他釘在牆上。那些血洞黑乎乎的,黏稠的液體不停地覆蓋在幹掉的血塊上,不斷在衣服上凝結成一塊塊暈開的越來越深的紅色。一開始淨翊還會小心地擦拭,讓河墨看起來幹淨一點,後來他便放棄了。因為血流的太快,地方太多,他根本無法止住。
第二日。河墨和淨翊都是徹夜未眠。
夜裏淨翊隱約聽到河墨刻意壓住的呻吟聲,他心裏無比的負罪感。淨翊開始後悔自己答應了他。可是如果放棄,河墨也不會解脫,他會變成一個廢人,比死去還要不如。所以事情一旦開始,便覆水難收。
河墨全身上下都動彈不得,淨翊隻得將小米粥熬爛了喂他。一口喂進去,半口流出來。他也不能說話,因為一說話便會牽扯全身的痛。曾經這麼一個幹淨利落的青年,狼狽成了這般光景。
淨翊隻覺得做每一個動作,都會發抖。
河墨的眼神依然清明,他知道淨翊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