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的腳步頓住,回頭看著蘇晚涼。他眼裏有零星的光亮像是黑夜裏的星星,不慎落到了此處。漆黑的眼眸裏看不出一絲情緒,如同吞噬了一切的黑洞。
“皇上,臣妾宮裏的規矩和外麵不一樣,臣妾認為他不該罰,即使該罰,也隻有臣妾才能罰。皇上若想罰,還是挑別的宮的人罰吧。”明顯的抬杠,蘇晚涼口氣不重,卻咄咄逼人地衝著昭原。
“朕今日若一定要罰呢?”昭原未惱,看來是已經習慣了蘇晚涼的對他抵觸,語氣隻是玩味地反問道。
蘇晚涼沒有一點退讓,眉眼冷冷,聲音亦是冷冷地說道:“那就先罰臣妾吧。”
“你倒是很護短。”昭原的語氣不明,目光在空空的宮室裏掃了一圈,落在山風身上。
“臣妾在這宮裏無依無靠,身邊也就這麼幾個人忠心耿耿,臣妾自然不能讓皇上破壞了臣妾收買的人心。”
昭原轉而笑道:“晚兒,你伶牙俐齒的時候,依稀有以前的樣子。”
蘇晚涼裝作沒有聽到,抬眸對山風說道:“你先下去。”
昭原默不作聲地目送山風退下,許久也沒開口說第二句話。他的笑容褪去,心情依然沉重。他身邊明明是夢寐以求的人,可是為什麼感覺會那麼遙遠。他以為過了那段抗拒的時期蘇晚涼就會開始接受生活,當他得知蘇晚涼脫下了那套喪服時他是何等激動,他以為她從恨裏走了出來,直到今日見他,他才明白,蘇晚涼沒有走出來,而是以更加淩厲的姿勢釋放他的恨意。
昭原開始覺得,他一開始的判斷錯了,他不應該答應蘇晚涼報仇這件事情。這個最初靈動純真的女孩子,恐怕已經越走越偏執了。
“晚兒,你就不能放下恨開始新的生活嗎?”昭原的語氣裏有歎息的痕跡,卸下帝王的威嚴,一瞬間像是蒼老了十幾歲。
蘇晚涼無動於衷:“沒有恨,就沒有我。”
“殺了他,又能挽回什麼?”
“你不可能知道,”蘇晚涼平靜地說道,多了更多沉重的情緒:“最愛的人在自己的懷裏死去的感受,那種無窮無盡的絕望。而那個製造出所有事端的人,不應該去死嗎?”
至始至終,蘇晚涼語氣裏都沒有一絲起伏,卻聽得人不寒而栗。這種恨意,已經深入骨髓,伴隨她,支撐她,成為她的另一個活下來的動力。
昭原突然明白,為什麼左溪沒有告訴她真相,為什麼不告訴她九嵐的死是沉月下的手。他出於對她的保護,將所有的誤會攬到自己身上,將她所有恨意集中在自己身上。如果說比誰愛得更深,昭原已經自愧不如。他隻是撿了一個便宜,不擇手段地將她困在自己身邊。
昭原歎了一口氣。他可以對每件事情分析透徹,可以從書中尋找每件事情的答案,他可以用規矩束縛每一件事。可是唯獨關於蘇晚涼,他永遠都覺得沒有答案。他隻能用他對蘇晚涼的縱容來掩蓋他的茫然,他必須可恥,必須自私,必須不偉大。也許這就是愛情,他必須麵對所有的不可能性。
“今夜朕留在這兒可好?”昭原避開了她的質問,轉問起其他,“朕睡外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