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這座宮殿的所有,無論是富麗堂皇,還是陰險黑暗,都被籠罩在夕陽的光暈中慢慢沉醉了。白天裏所發生的一切都歸於平靜,這座宮殿有著最快的愈合能力,一眨眼,便不複存在一般,沒有留下一點褶皺。可是縱然釘子拔去,穿洞的疼痛猶在,人心裏的釘痕猶在。
蘇晚涼正對著銅鏡卸妝,側過臉摘耳環的時候卻發現一邊的耳環不翼而飛了。
她摘下另一邊上的耳環,放在案上,本也不在意,隻是看著那一隻耳環落了單有些不協調,於是隨口問道:“竹兒,有見到那隻耳環嗎?”
竹兒忙探過頭來,思索片刻,搖搖頭,說道:“也許是娘娘落在草坪上了,要不要奴婢去找找看?”
“不必了。”蘇晚涼擺了擺手。
她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臉上的紅腫已經退下去很多,可是疼痛依舊。她也忘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也可以使那種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甚至不惜傷害自己。也許是看著左溪久了耳濡目染的,也許是身不由己,可是誰知道呢。
竹兒剛出去端水,又急急忙忙地跑回進來,湊在蘇晚涼的耳邊道:“娘娘,皇上來了。”
蘇晚涼背對著門口無動於衷,繼續坐在鏡子前,拿起梳子細細梳著長發。竹兒站在一旁對晚涼的淡漠有些手足無措。
昭原大步踏進門來,黑發端正束起,袍服加身,君臨天下的氣度無論在哪裏都不削減半分。他手裏捂著一包油紙包,裏麵不知有什麼,似乎是怕冷了。他對竹兒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出去。
“晚兒。”他輕喚一聲。
“皇上來了。”蘇晚涼依然沒有回頭,無甚語氣地回了一句。
昭原頓了頓,臉上的笑意微僵,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臉上好些了嗎?”
“皇上拿來的膏藥自然是奇效,現在已經好多了。”晚涼懶懶地回道。
昭原在她身邊坐下,將手裏捂著的油紙包遞了過去。
紙包的口子微微打開,一股濃濃的糯米粉的味道透出來。蘇晚涼握著梳子的手抖了抖,疑惑地看著昭原。
昭原淺笑道:“今日長安恰逢廟會,記得你愛吃小食,朕命人帶了些回來。”
蘇晚涼放下木梳,撥開紙袋口往裏看去,裏麵是還熱乎的糯米粉掐粉。
“皇上如何知道?”她有些吃驚。
“很久以前,你同黎風一起逛了廟會,朕和楚離就在後麵。”昭原的眼神有些迷離,講起很久之前的事情的時候,語氣裏是懷念。
蘇晚涼垂下眸,顧自捏了一個團子塞進嘴裏,細細咀嚼。這時品嚐的味道,已經不是那時單純的甜和糯,物是人非,縱然是同樣的東西,品的時間不同,更是百味交雜。
“那時你看到的顧黎風,並不是顧黎風。”蘇晚涼的語氣顫抖著,不知道是咀嚼東西的緣故,還是睹物思人的緣故。
那時你看到的蘇晚涼,也不是現在的蘇晚涼。她同以前,已經差距太多太多。縱然她覺得現在過得很沉重,因為背負了的過去沉重的回憶。可她沒有辦法放棄這個包袱,她總覺得這是她的救命稻草,丟掉了,她也就墜下去了。她就抱著這個包袱一直走,然後也忘了沉重,也就一直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