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鐵甲軍相鄰的敦煌城下,一處誰也不易發現的避風口前,太子殿下久久的屹立守候。
這樣的情況自那天反應過來後便一直持續到現在,手中是一串漆黑發繩串成的紅豆念珠,打結的地方綴著兩串黑亮的小流蘇,與殷紅紅豆珠相輔相呈,纏了兩道掛在他的手掌上,飄搖在大漠的寒風中。
如若不是太子殿下這幾日終日守著這個洞口,估計就算是敦煌城的居民都未必能夠找到這個洞口,這個洞口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卻因為裏麵的那個人,讓他久久的無法離去,起碼不能如此離去。
自那天之後,辛兒雖離開了鐵甲軍,卻並未離開塞外,他知她為何還選擇到了這裏,無非放不下她至今不肯接受已死事實的那個人,可這些無礙於他對她的執著,雖然自那天東窗事發後,可能他們誰都不可能再走進她的心裏,心底的執念,如同已經纏到他骨子裏的帶毒荊刺,就是讓他無法放下。
這個洞口是拂塵蘇曾經在塞外的藏身地,洞內別有洞天,又連著敦煌地下宮,拂塵蘇似乎還改造了些,形成五行循環的防禦措施,洞內又設有機關重重,不是花穀中人,外人貿然進入,即便方寸之地,也是險象環生。
他是深知花穀陣法的高妙之處的,也自不會貿然再惹她生氣,卻也無挽回她此刻心意之法,更不知該如何讓她心裏好受一點,隻好自殘式這樣守著,是歉意無聲的傳達,亦是心意堅決的表示。
他守著,他身邊的人就跟著守著,侍衛們離他不過三兩尺遠,雖然他們小心侍奉,顯然讓深宮裏的太子爺這樣漫無邊際的守在在露天之外,再怎樣也是無法周全的,短短七日,這人眉梢臉上,已然給大漠的風吹的精神不濟,麵色粗糙,那裏還有往日太子殿下微微一笑,便是春風拂麵的無限光華?而裏麵的女人當真如此狠心。
縱然她是情有可原,可也不應如此糟踐一個一國儲君吧?
守了七日,等了七日,期間前期的時候,想是地宮裏生活用品並不齊全,小鯷和帶過來的一個小婢時常從她曾經住的小院搬進一些東西,又到城裏集市上添置了些,囤積起來,似乎是打算長住的。
而後幾日,當真無人再出入了,直到今天,裏麵人影晃動,黑衣的東臨尹彎身而出,在他麵前抱劍而立,神色冷冷淡淡,他卻精神起來,深知如果不是她要傳什麼話給他,這個好像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他的前殺手,是不會與他正麵相對的,不由有些期待。
“她想說什麼?可是原諒了本宮?”
東臨尹眼中的光芒又淡了幾分,仿佛真的隻是代為傳話,沒他什麼事。
“今天開始她要閉關,傳話給太子殿下,她有她的堅持,殿下有殿下要走的路,既然選擇替你擔了過往,便沒有再來和你糾纏的道理,你與她的緣分已盡於此,不必在此消磨了大好時光,望殿下,珍重。”
太子殿下心神恍惚。
“緣分,已盡?”
手中的念珠緊了幾分,身形也不甚穩當,後邊的侍衛匆忙扶住他,滿是心疼。
“殿下?”
殿下心頭卻隻有一個念頭,照她的意思,也就是說,即便如今他願意退讓,和她做回曾經的朋友,江湖有難伸手援助的君子之交,其實她也是……不願意的?
盡了?
他費盡心機做盡這一切,竟然隻是將她與他之間的路絕了?
那個人死了,這一年的朝夕相處,即便他有準備,跨過這條界線可能會受她的怨恨,可他從未想過,會讓她如此心死。
如果她注定忘不了那個人,他想最多也不過是多用些心思,多用些時間嗬護著她,遲早有一天她心裏也會有他的,起碼,她能在他身邊,能看到她也是好的,今天這情況,還真是……
如果沒有那個本該在那場戰爭中死去的漏網之魚,他何至於如此?
可那漏網之魚當真隻是幸運遺漏的漏網之魚嗎?身在宮廷的他可不信這世上真有如此幸運和巧合的事,那天辛兒走後,大將軍抓著那個小兵問,既然活著為何不回應複命,小兵悲痛之色並非摻假,顯然是有人故意在他麵前透漏他回營就會被人滅口的事實,他想為上司申冤,想為那些戰死的同袍討個清白,除了找辛兒這個最大的受害人,別無他法。
“屬下在沙漠與生擒野獸掙了數月,在商隊流轉間走了數月,半年前回到邊塞,一切都變了,朝廷將戰死的亡魂位份抬的高高的,屬下也在其中,本已是個死人,可那場以少襲多的戰鬥,奮戰到最後一刻依然相信會有援兵的將士究竟為何而死,誰也無人過問,屬下亦無法分辨,如今的大將軍可還是曾經的大將軍?曾經的鐵甲軍,可還是不畏皇權隻為黎民安寧的大漠雄鷹?阿撒兒縱然蛇蠍狠毒,卻毒不過給自己信仰的神和戰友出賣的心攪如刮;小軍醫身體不好,本不該再牽扯進這些肮髒漩渦中,可她卻是唯一能真正慰藉那場最後戰爭中亡靈的藥,她更有權知道自己的夫君為何而死!屬下今天現身,也便沒報活著的打算,屬下最後隻想聽大將軍親口一言,在最後那些跟隨小將軍深入虎穴,為大將軍大軍爭得先機的將士,是否是大將軍舍棄的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