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親自掌燈,送曹操回轉寢帳。兩人一前一後繞到後營,見寢帳門口的侍衛皆已撤去,外麵停著駕簡易馬車,秦宜祿一聲不吭跪在車畔迎候。瞧他那哆哆嗦嗦的樣子,想必在冷風中跪了好一陣子了,見曹操回來,趕緊滿臉堆笑:“小的參、參見主公!”秦宜祿能說會道的巧嘴都凍得不利索了。
借著微弱的燈光,曹操打量著這個無恥小人。鬥雞眉,母狗眼,鷹鉤鼻,菱角口,脅肩諂笑滿臉皺紋,三綹小胡子已有不少白茬了。這家夥從來有奶就是娘,全憑溜須拍馬混營生。輾轉折騰了大半輩子,所跟的主子卻一任不如一任,混到今天這步田地,連老婆都成了進身保命的工具,真是既可悲可笑又可憐!
事到如今秦宜祿早就不把臉麵當回事了,喃喃道:“美人難得佳期莫誤,主公快快進帳歇息吧……”
犧牲妻子取媚上司,人怎麼能無恥到這個地步呢?曹操突生一陣惱怒,甩手扇了他一個耳光。這巴掌打得幹脆響亮,秦宜祿臉上赫然顯出五個指印,可他揉也不揉,齜著牙笑道:“小的若有不妥之處,主公大可打罵,但是莫要誤了我這一片忠心……”
啪的一聲,曹操反手又給了他一個耳光,秦宜祿不羞不惱依舊是諂笑:“小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曹操越發氣憤,一把薅住他衣領子,左右開弓,啪啪啪啪啪啪,一口氣抽了他六個大嘴巴!
秦宜祿頭昏腦漲眼冒金星,兩頰立時紅腫,順著嘴角淌出血沫子。但他僅懵懂了片刻,馬上又笑臉相迎:“小的該打,小的該打!隻要您還肯收留小的,我就是天天挨打都算不得什麼。”
曹操一怔,無奈地搖了搖頭,打這廝又有何用,奴才永遠是奴才,秦宜祿肚子裏早就沒有廉恥可言!他歎了口氣,緩緩道:“姓秦的,從今以後那杜氏與你沒幹係了,我另擇人家將其匹配,你若敢跑去騷擾,我剝了你的皮!”
秦宜祿抹去嘴角的血訕笑道:“杜氏早就與我無幹了,主公大可放心。”他曾奉呂布之命聯絡袁術,袁公路一心想當皇帝,對他的馬屁功夫很是受用,高興之際把劉氏宗親之女賞他為妻。秦宜祿不敢怠慢,立刻休杜氏為妾,此後杜氏又被呂布長期霸占,早沒了夫妻關係。
曹操瞧著他那副令人生厭的嘴臉,沉默了半晌:“也罷,老夫且饒你這條狗命。”
“謝主公!謝主公!”秦宜祿連忙磕頭,“小的是不是還回到府裏伺候您?”
“休想!你這等下作之徒也配到我府裏為掾屬?”曹操一撣衣袖。
“小的對您一片忠心天日可鑒……”秦宜祿伸手邊拉曹操的衣襟邊信誓旦旦道。
“撒手!”曹操一腳蹬開,“老夫寧可聽驢叫也不願聽你這張臭嘴講話,你給我滾回家去。”
“別別別!”秦宜祿費盡心機還是想某個前程,日後繼續媚上欺下作威作福,倘若曹操這樣把他打發了,剛才又說好話又挨打,力氣豈不白費了?他任憑曹操踢自己,隻是死死拉住袍襟哀告,“您可憐可憐小的吧,哪怕給我個芝麻小官呢……看在我當初跟您出兵放馬的分兒上……”
曹操厭透了這塊抖不開的爛年糕:“鬆手!再不鬆手我叫人把你亂棍打出去!”話雖這麼說,這會兒卻既不能殺也不能趕,深更半夜聲張起來,明天這點破事可就滿營盡知了。郭嘉心思縝密,伏到曹操耳畔提醒道:“主公萬不可放他還鄉。倘若此人到處訴說杜氏之事,豈不玷汙了您的名聲?不如給他一官半職,日後他若膽敢胡言亂語,再取其性命不難。”
“倒也有理……”曹操點點頭,氣哼哼道,“姓秦的,你鬧出理來了。看在奉孝講情的分兒上,我就賞你個官當。銍縣正少一縣令,你補這個缺吧。”
秦宜祿暗暗叫苦——銍縣地處豫州沛國,離曹操家鄉很近,如今朝廷掌兵之人上至將帥下至宿衛,小一半是沛國人,在那裏當個小小縣令,其實是誰都開罪不起的受氣官。但活命尚且不易,再鬧下去真怕把曹操惹急了,隻得叩首:“謝曹公厚恩。”
“醜話說在前頭,我當年怎麼當縣令你也親眼看見過,照著我的樣子來。你若敢收受賄賂欺壓良善,留神項上人頭!”
“曹公放心,小的一定將銍縣治理得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你有那本事嗎?滾滾滾!別再讓我看見你。”曹操煩透了。
“且慢!”郭嘉阻攔道,“秦宜祿乃歸降之人,需有家眷入京為質才可外任。”
秦宜祿想說“我老婆都押給曹公了”,可轉念一想,剛剛承諾與杜氏毫沒幹係,這個理由說不通,便又諂笑道:“我有個兒子,乃是杜氏所生,就隨其母留在京中吧。小的日後對您忠心不貳,若是再敢對不起您,您就宰了那小畜生,讓我當個老絕戶!”
“他是小畜生,那你是什麼?”曹操一陣冷笑——這老小子也真豁得出去,老婆不要也就不要了,竟連親生骨肉都拋出去任人宰割,即便混上個小官苟延在世,活著還有什麼滋味?愈想愈覺這廝醜陋至極,連句整話都不屑與他說,一甩衣袖:“快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