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廣陵走後。
兩位老人來到後院,不約而同地都是仰首看天。
天高雲淡,星辰燦爛。
“格老子的,這天也會下雨?小許是不是在瞎說啊?”陳老先生嘟囔了一句。
“在一起相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覺得拙言這孩子會是個隨口瞎說的人?”章老先生笑著說道,“明天早上,必定有雨!”不過下一刻,他的話語一轉,和陳老先生站到了同一戰線:“娘的,老夫也很好奇,這雨到底會怎麼下。”
兩位老人還真倔強起來了,幹脆搬了椅子,坐守於後院中,當起了氣象觀察員。
當然,他們其實也是在休憩。
對於打通了頂竅的人來說,睡眠不再需要那麼“程式化”,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任何姿態,隻要心意安靜、精神內守,那就是身心的大休憩,其效果遠勝於普通人的睡眠,或者說和所謂的深度睡眠差不多?
時間從晚上漸漸步入深夜。
中國古時把一夜分為五更,一更其實根本不是夜,而隻是昏,不過既然把一更定在這裏,就是意味著日和夜的更替,預示著一天的活動到此可以收尾了,然後到了二更的時候,也就是晚上九點左右,“寂寂人定初”,上床睡覺。
一更,章老給許廣陵上課。
二更,兩位老人坐守院中。
三更,天高雲淡。
四更,星辰燦爛。
似乎是坐得久了,陳老先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徑自在院中再次走起了開天步,開天步走完,他又仰首看天,看了好一會兒,才嗬嗬笑著說道:“小許怕是要失算了。”
“還早呢。”章老先生睜開眼,淡淡說道。
“不早了,也就剩個把時辰了。”陳老先生說著。一個時辰就是兩個小時。
但就在他說完這句話,便忽地一愣。
“這是……起風了?”這位老先生有點呆愣愣地舉起自己的手臂,其動作和之前許廣陵的動作差不多。如石雕般凝滯在那兒好一會兒,老先生忽地轉首對章老先生說道:“老章,你快起來看看,這是不是起風了?”
“我不用起來也知道,天變了!”說是這麼說,但章老先生也還是站了起來,並且同樣把手臂舉向空中,手指在空氣中前後左右地晃動。
其實這時天氣仍然還很晴朗的樣子。
也根本沒有風。
至少院落附近邊上的樹葉根本就沒有搖動。
但這隻是開始。
約摸二十分鍾後,樹葉開始擺動。
一小時後,天上的星辰俱都隱沒,仰首看去,黑夜裏能夠依稀感覺到天上有大量的雲氣聚集。
一個半小時後,烏雲出現,大片地。
兩小時後,一滴豆大的雨點滴落在陳老先生那仰首望天的臉上,同時,另一滴雨水滴落在章老先生平攤著的手心上。
“去看看幾點了?”陳老先生忽然這般提議著。
回到客廳。
“四點五十三。”章老先生看了眼座機。
“哈哈,也不是很準嘛,差了整整七分鍾!”
之前許廣陵說是五點左右,此時陳老先生很調皮地把那個“左右”給吃了,然後得到了不是很準的結論,但說是這麼說著,他臉上的神色卻是極其精彩。
“都說修行到深處,能通鬼神。老夥計,小許這孩子,將來,可怖可畏啊!”半晌後,陳老先生凝重地歎息道。
“拙言確實是比我們兩個老家夥都走得遠了,他的未來,我很期待。”章老先生隻是微笑。
當窗外掛滿雨簾,瓢潑般大雨降臨大地的時候,許廣陵定定看了一會兒,然後收回視線。
這雨如期而至,許廣陵心中的感覺很奇妙,頗有一點淡淡的喜悅和激動。
不過也隻是片刻,這喜悅和激動淡去,重歸平和與寧靜,許廣陵隔窗四五步,垂手靜靜站於房間中,雙目微闔,未幾,心神漸漸步入寂而又幽的境地。
寂,心內無物。
幽,神接天地。
房間好像虛化,不再存在。
許廣陵感覺自己化身大地,而瓢潑般大雨,從天而落,漫天漫野,都是一片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