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得二,一二得三,加法,在數學體係中,是這樣的結果。”
“但數學,從來都不是為了數學。離開具體的事物而談數學,是沒有太多意義的。”
“王陽明的《傳習錄》中有過一則記載。王陽明與友同遊,一人指山中花樹道:‘老王,你說的,天下無心外之物。但像這花草,在深山中自開自落,於我心有何關係?’”
“王陽明的回答是?”陳老先生頓了頓。
許廣陵接話:“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
陳老先生微笑點頭,“這是站在人的立場,來看待世間萬物,強調人的唯一性和中心性,人為主而萬物皆為客,客隨主便。”
“山間花草,自開自落,‘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這是站在草木的立場來說的,也是站在世間萬物的立場。”
“但我們是人,不能離開人而談萬物。什麼東西好,什麼東西壞,什麼東西有用,什麼東西沒有用,這些,都需要一個預設的前提條件,那就是人的立場。”
“無立場,則無好壞,無有用無用。”
“由我們而進一步到我,離開‘我’,而談世間萬物萬象,同樣也是沒有意義的。”
“就如老夫我,假如老夫現在翹辮子了,則下一刻,則明天,則以後,拙言你再種什麼好的樹木,再弄什麼好吃的,再好的東西,也和老夫沒有半點關係了。”
“向外輻射,中國,全世界,整個地球,整個太陽係,整個天地宇宙……所有的一切,都和老夫再沒有半點關係了。”
“所以世界很大,也很小。”
“大,是它們和他們的,是那世間萬物及其他人類的;小,是老夫自己的,具體到當下,老夫的世界,就隻有這座山,和你們兩個人。”
“樹需要根,人有其本。樹高萬丈,莫離其根,人再榮華,莫忘其本。再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旺盛,斫離根本,都將很快步向凋亡。
“明了根本,才有穩定的生存和進一步的發展可言。”
“在數學體係上,這就是一個坐標係,坐標原點的確立。”
許廣陵鄭重點頭。
“離開我,而談我們,談人類,談整個世界,都是沒有意義的。這世間眾生,很多人不明白‘我’和‘我們’的區別,往往把‘我們的’當成是‘我的’,而陷入一種虛假的滿足和繁花亂眼。”
“進入現代社會了,知識很爆炸,經濟很發達,科學很昌盛。”
“GDP多少萬億了。”
“新一代的人造衛星又升天了。”
“望遠鏡的探測,已經伸出地球之外多少光年了。”
“這些,站在‘我’的立場來看,都是鮮花,都是點綴。用數學的思維,可以剝離這背景,把身心意識,從世界這個坐標係的遠點飛回,從遠點回到原點,從繽紛回到黑白,雖知白,但守黑,以清淨身心,固守和發展根本。”
許廣陵再次點頭。
這也正是他當下,在做著的事情。識竅的成就,需要他返樸歸真,需要他棄白守黑,需要他棄卻那世間的種種,而來到這裏,做一個無名山中的無名隱士。
“離開我而談萬物,離開萬物而談數學,都是虛妄。”
“數學的根本意義,是作為定量和變量,來衡量並構建其它的體係。”
“一二三四,是基礎,加減乘除,是變化。定量和變量,是數學的兩大元素。用我們的文化來表達,就是陰和陽。陰是定量,不變,陽是變量,隨時處於變化之中。”
“不變不是真的不變,而是漸變。”
“變化也不是真的變化,而是循著某些可以定量的規則來變化,在掌握了規則的基礎上,可以視為不變。”
“就如太陽係幾大行量的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