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謀一世者,不足謀一時。
一時之長,非一世之長;一時之短,亦非一世之短。
當天階弟子徐亦山也開始禁受人情冷暖感受世態人心的時候,麵對家族那些天賦高強一直與他暗暗相較的家族子弟,當時的徐亦山,心底暗自歎息了一番之後,“黯然”離場。
自那之後,徐亦山再沒參加過家族的聚會。
他也漸漸地成為了家族的邊緣人。
“亦山,為師讓你走的這條路,有點難,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這是老師當初的話。
徐亦山有準備。
但當落差真的來臨,他發現,以前所做的那些心理準備,還是不太夠。
不,應該說,是太不夠了!
那個時間裏,徐亦山是真的黯然。
最初,他確實是很自信也很淡然的,但當十年過去、二十年過去、三十年過去,他的修行進度慢到難以忍受,他在家族裏從中心慢慢地淪落到邊緣再邊緣,然後就連老師也長久地對他不聞不問之後……
徐亦山差點崩潰。
差點。
讓他挺過去的,正是那一座“亦山”。
在整個通脈境期間,幾乎沒有任何值得一道的地方。
徐亦山幾乎以完全水磨的方式,慢慢慢慢地走完了那段路,耗時,五十四年。
而家族裏,最快走完通脈的,隻用了二十三年。
其他很多人,也都是在三十年之內。
至於四十年之內的,都已經是家族的第二等人才了。
而他,足足五十四年!
“這小輩,徹底廢了!”
這是家族上下很多人的共識。
就算前三十年還有異議,到第四十年、五十年的時候,也都再無任何一點異議了。
就是廢了。
那一夜,通脈大成,晉入開竅,徐亦山無悲無喜。
悲,其實談不上悲,七十九歲的開竅,放到外間,不知要讓天下多少修者羨慕嫉妒得紅著眼呢。
但那隻是外間。
不管是四品世家的家族子弟身份,還是天階大修士的弟子身份,都讓他這個年齡的這個層次,顯得太過不堪,至少,也是不匹配。
所以,無悲無喜是最好的形容。
家族內,家族外,凡相識者,但有相逢必有問。
“亦山啊,現在的修煉怎麼樣了?”
就連一些老朽不堪之輩,都能笑嗬嗬地問著,他們自覺麵對著一個比他們更不堪的人。
這個人既是後輩,也曾經高高在上,炙手可熱,再沒有什麼和這個人說話更樂趣的事了。
有的是當麵嗤笑和嘲笑。
更多的,還是心裏藏著嗤笑和嘲笑,麵上顯示的,卻是“關心”和“安慰”。
那樣的關心,那樣的安慰,聽一次都想吐。
徐亦山卻聽了足足二三十年。
晉入開竅後,徐亦山去見老師。
他已經好幾十年沒見過老師了。
整個通脈階段,老師好像都把他給完全地“放養”了。
“感覺如何?”老師問道。
“好。”
徐亦山沉吟了好久,方這般回稟道。
“真的好?”
“真的好!”
好在何處?
一是徐亦山發現了,他修煉得那麼慢,居然也能水磨般地進入了開竅。後麵的路,再怎麼樣,也不會比之前的這段路更難吧?
最多,估計也就是這樣了。
而他的時間,還是大把的。
二是,徐亦山發現人情這種東西,也就那麼回事。
曾經,他是世家子弟,天階弟子,自生來便高高在上,而後更是“一步登天”。
曾經,他的那顆心也是高高在上的,家族內外,那些很多很多人的恭維和奉承,他雖覺得不屑和理所當然,但其實,心裏還是享受著。
然後……
然後他很艱難也很輕易地就把這層“與生俱來”的外套給剝掉了。
剝的時候痛苦,但當真的完全剝掉了,他發現,痛苦已經沒有了,一絲都沒有了,有的,隻是心底說不出的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