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欲將沉醉換悲涼(1 / 3)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

梳洗罷,卸了脂粉紅妝,散了珠釵寶簪,著一身鵝黃裙裳,執一把淡墨青傘,提一壺美酒佳釀。

過庭門,竹掩曲徑更通幽,濕遍柔枝桃花香,雨打芭蕉和太息,風拂柳絲牽愁腸。

獨倚欄,飲一口奈何孟婆湯,數著魚兒兩三三,輕愁隨雨漾,蹙損他淡淡春山。

“你在想些什麼?”咦?這世間竟有聲音比這春水更柔,比這濁酒還要暖。

睜著微醺醉眼看,敢情是有神仙下凡來作伴。衝他晃了晃手中酒,歪頭思索輕蹙眉,又好一會兒,嫣然一笑,“你這亭子好生奇怪,掛著個四方木塊也不見個字。”

“有字的。”神仙含笑淡淡然。

那女子抱著一壺酒,搖搖晃晃入了雨簾,狐疑地抬眼細瞧,也沒尋出個墨點兒來。鼓著腮幫,不滿地嘟噥道:“你且唬我,這酒水你也休想了。”

他靜靜的站在那裏,生生多出一股清冷卓然,倒也真是仙風道骨的仙人。明明隻是幾步之遙,卻好似隔了萬水千山,聲音從虛無縹緲間傳來,“怎會沒字呢,是‘空’。既是空又如何見得?”

女子怔怔地看他,一時竟忘了如何開口,隻聽得他又念了句:“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驀然撲哧一笑,“你莫不是想當和尚了?戲文裏頭的人,若是看破了紅塵,就鬧著剃去三千青絲煩惱,吵著要常伴青燈古佛,天天敲那木魚兒去。”

“本也是俗家弟子的。”神仙淺笑安然,說得風輕雲淡。

“你是啖肉食腥膻,隻是你搶我酒為何?”什麼佛門弟子?趁人不覺,懷中美酒就到了他手上,入了他肚中。

“這酒叫黃泉醉,一醉忘紅塵,勝過孟婆湯。”神仙喝酒自有一番風骨,隻是酒便是酒,哪來那麼多名頭?

奪過那酒,咕嚕飲了一口,笑得狡黠如狐。湊到神仙跟前,盯著那古井般深邃的眼眸,“你可有愛過什麼人?”

“不知道。”

神仙難道沒有七情六欲?真是不食人間煙火?似乎不滿他的回答,喃喃道:“怎麼會不知道?父母兄弟朋友呢?”

“我不知道。”那神仙的眼裏閃過一絲的落寞。真的不知道,愛,過嗎?

低低地又問:“那你,殺過人嗎?”

“沒有,”淡淡地開口,卻好似被拽入了無邊的黑洞,手指微微地抓著衣袖,笑得有些悲涼,“我害過人,有許多的人因我而死,有許多的人因我家破人亡,是比殺人更深的罪。”

“那你,愧嗎?”不忍再看他,生怕下一秒會毫不猶豫地抱著他痛哭流涕,隻是仰頭,假意看向遠方。

“不知道,那是我的業。”

輕輕扯著的一抹笑,卻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口,很疼。

眨了眨眼,忽然笑得歡快了起來,好似發現什麼趣事,道:“這亭子叫空空亭嗎?”

“嗯?”

“空空亭,這亭子以後就叫空空亭,兩個空就不寂寞了!”

是,天下萬物,來於空,也終歸於空。可我不信,真有人四大皆空。

秋月白淋了雨回來,又溜出去吹風喝酒,還全然沒意識到不妥,壓根沒將心安在那身子骨上。把若魚氣得七竅生煙,揚言要去燒了那幾壇黃泉醉,要去拍死安歌這個縱凶飲酒的人,還要把湖心的亭子給沉入水底。

一通發泄,一番嘮叨,秋月白也是聽得頭疼不已。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說,“她也是個喝不醉的人。”

若魚瞪了他一眼,遞過一杯熱水,語氣裏還有些憤然,“那野丫頭,先生的身體就這樣拿來同她胡鬧?”

“不過是我貪了幾杯,無妨的。”秋月白接過杯子,捂了捂冰冷的手,淡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