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
一蓑煙雨任平生。”
扇睫輕輕顫了顫,幾聲咳嗽溢出,略微艱難地睜開了眼,雙眸還帶著些許迷離。如墜冰窖般四肢發冷,卻又因夢魘著魔發了一身薄汗。
胳膊肘支著身子起身,竟累得仿若爬了千山涉過萬水,癱軟在床氣喘籲籲。捂著不安分的心髒,閉著眼強忍著不適,不住又咳得厲害,像是要把五髒六腑給全咳了出來一般。
好不容易熬了過去,恢複些許的氣力,才摸索著從枕頭下掏出一個青白小瓷瓶,倒出兩粒吞下。低頭看著手腕的舊傷痕,扯出一抹慘淡的笑。這身子竟衰殘成這樣,有些撐不住了呢!
又過了半晌,勉強掙紮著起來,顫巍巍地挪到桌前,撐著桌沿倒了杯水,實在暈眩得厲害。咣當一聲,脫力般地坐倒在地,連同茶杯也摔成了碎塊。
聽到聲響,本在屋外徘徊的安歌,猛地推門就衝了進來。隻見滿地一片狼藉,秋月白就那樣怔怔地坐在地上,盯著茶杯碎片發呆。
安歌隻覺是誰在心髒狠狠地捏了一把,心疼得說不出話來。慢慢到他身旁蹲下,扶著他坐到椅子上,擔憂地問:“你怎麼了?”
蒼白如紙的俊顏,溫柔地對著安歌笑了笑,“無礙,怕是宿醉有些頭暈罷了。”
“往後也不敢同你喝酒了。”安歌細細瞧他的,確認有無受了傷,才發現他實在瘦削憔悴得很。
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給他倒了杯水,又覺得太涼,便拿著水壺到火爐旁溫溫。一麵假意抱怨說:“讓先生喝酒可是大罪過,剛剛那條魚像要咬死我一般。”安歌還轉身誇張地做了個血口大張的表情。
秋月白莞爾一笑,頓時覺得透氣了不少,看著她忙來忙去的,竟有一種暖意傳遍了四肢。心情不錯地開口:“若魚還說要燒了酒沉了亭子,那我的罪過豈不更大了?”
安歌將熱水遞給他,笑吟吟地說:“沉了亭子也是你自家的事,若是燒了那些好酒,可才是真真的大罪過。”
秋月白接過杯子,慢條斯理地喝了口,眼睛含笑地看了看安歌。彼時安歌正撐著腦袋,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喝水都好看極了的神仙。
良久,秋月白才問:“你可是找我有事?”
安歌點頭如搗蒜,撓了撓頭說:“有事與你商量。”
秋月白放下杯子,淺笑看她,也不說話。安歌疑惑地盯著他看了許久,才吞吐地問:“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見秋月白點了點頭,安歌又問:“你知道我是誰?”
秋月白視線輕輕移到窗外,有些悵然地說:“你與令姐很像!”
聽他提起阿姐,安歌眼裏閃過一絲的悲痛,突然又有些輕鬆地笑了笑,“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也許你該恨我。”看著安歌的眼睛,秋月白聲音有些低沉,又有些蒼涼,“是她救了我,也確實是我所傷的。”
安歌抬眼看他,喃喃地問:“為什麼?”她信他的,隻要他說了,她就信。
秋月白平靜得可怕,許久,才緩緩開口:“是我與穆風的恩怨,到底她是無辜的。”
“那你為什麼不救她,你明明,可以的。”安歌盯著他失聲地質問,向來明媚的笑顏布雲,不覺多了兩行的淚痕。
“對不起。”秋月白聲音變得很低很低。內心滿是愧疚,不僅僅是為那個奮不顧身救他的女子,還是因為她的眼淚。伸出手,輕輕地幫她拭去淚水,有著說不盡的疼惜。
安歌一把撥開他的手,情緒變得激動不已,隻是怔怔地看他,控訴著所有委屈:“對不起,嗬嗬,對不起又如何?我阿姐死了,她不要我了。”
秋月白的心猛得又疼了起來,與平日裏噬骨的痛不一樣,是一種會窒息的疼。手悄悄地扶上桌子,生怕一時會轟然倒下。
安歌淚眼婆娑,倔強地盯著他的手,突然一下就撲了過去,緊緊地抱著他,賭氣似的眼淚鼻涕抹了他一身。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他有些措手不及,看她哭的像個孩子一樣,隻得輕柔地撫著她的頭發,一時也不知她為何?不是該恨他,不是該撲過來報仇雪恨的嗎?
為什麼要給他溫暖?為什麼不放手?
“不值得的,不值的……”秋月白失神地重複著這話,眼神裏流露著無盡的悲傷。
安歌將他抱得更緊了,她終於抱住了那個寂寥的影子,她怎麼能放手呢?這麼冷,怎麼舍得他冷呢?
好不容易止住了抽泣,聲音哽咽地抱怨:“為什麼不解釋?是姐夫對不對?他就是當年的穆風,是阿姐看了我的話本,才趕來阻止他的。他傷了你很嚴重是嗎?你不是故意不救阿姐的是嗎?為什麼不說話?”
秋月白震驚地低頭看她,安撫她的手停在了空中。說不感動是假的,這丫頭總是不一樣的。
可,那又怎樣?
閉了閉眼,渾身的氣力用盡了一般,疼痛叫囂而來。想推開她,落荒而逃,卻又沒能使得上勁。手無力的垂著,抑著喉嚨的不適微微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