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裏的故事,演來演去無非就是那麼幾件。戲文裏永遠的東宮西宮還有帝王昏庸,永遠的苦命鴛鴦到頭雙飛神仙羨,永遠的好人含冤受怨苦盡甘來終如願……
煩悶的盛暑驕陽天,茶樓裏空蕩蕩幾乎沒幾個聽眾,此刻多也是些過路的旅人,無處可去來此權當是避暑消遣。正當中午,也都昏昏沉沉,四仰八叉倒頭就呼呼大睡尋個周公去。
說書人用手甩去額前大汗,吞了吞口水,當是潤潤冒煙的喉嚨。驚堂木一聲,聽客們不聞不問,自個兒還是講得津津有味。話說當年……
樓上的廂間,一紫衣小生懶懶地趴著雕花的窗欞,一會兒百無聊賴地望天,一會兒數著過路的螞蟻。
“可是安歌纏著要來聽書,如何又覺乏味了?”聲音含笑似鶯似鈴,好聽得緊,如泉水涓涓細流,讓人聽去在這炎炎夏日竟生著一股甘洌。
說這話的美人兒,一身紅衣豔豔,眉間朱砂一點,不是畫堂春的紫蘇姑娘是誰?
安歌耷著腦袋懨懨地回頭,拿著寬袖往那熱得發紅的嬌顏扇風,笑著討好地說道:“好姐姐,這悶天兒著實無聊得很,沒成想這說書的也無聊的很。”
“是嗎?我倒覺得頗有趣的。”紫蘇輕笑,也不再理會她,隻覺聽著樓下那人說的故事也算新鮮,素日裏樓中瑣事繁忙倒也沒這個閑情。
安歌圓溜溜的眼珠子又轉向了窗外,正午的太陽正毒,烤得發燙的街道上可沒什麼人在亂逛,除去遠處樹蔭下還有一兩老頭在閑話,可真真是靜得可憐。
在塌上胡亂摸出個話本來,隨手翻了兩頁又覺看不下去,複又扔到一旁。若是還在島上,這一本可是她的最愛才是,本尋思著來茶館裏聽書解乏,未想這天熱得事事都覺得無趣。
想起以往夏日,她可不安分地在這陸地上呆著,老早就鑽水裏頭和魚兒嬉戲去了。隻是今日不同往日,她既已決定放下月落陪在那人身邊,需也得學著雲澤女兒家的規矩,萬萬不能讓那浮雲公子給人笑話了去。
正懷念著水中暢遊的痛快,不想卻見有人自那小巷弄裏出來,一大一小的身影,縱使這般遠遠看著都覺不同凡人。
心中也覺奇怪,現下這時辰可熱得很,誰家的大人小孩不都是躲著屋裏乘涼,怎麼還有人來這街上煎著。再細看,驚覺可是眼熟得很……
紫蘇側頭看她納悶的模樣,多少竟羨起她的真性情來,這傻丫頭喜怒哀樂全寫了臉上,雖也經曆過不少事,卻也仍是單純善良。
低頭寵溺地笑了笑,眼角瞥向那攤開的話本,上頭似乎是寫著宛丘什麼雲雲,不免好奇地多看了兩眼。口中不覺也念出聲來:
“幽冥穀,專做殺人買賣,為江湖人所不齒……幽冥穀主江水寒,發白似雪,半戴修羅鬼麵,一身玄衣……”
那個人,不就是?!!
安歌猛地站起,整個人不可置信地楞住,真真是活見鬼了不成?
如何可能?江水寒還活著!既然江水寒就是穆風,那麼以他與秋月白的交情,秋月白又怎會不知情!何況又有什麼理由,可以幾年來對稚子老父不聞不問?
不對!就算她從未見過那傳說中的大魔頭大元帥,可至少,她覺得方才那人不是。哪裏不是,她卻又說不出來。此事必然有蹊蹺!
“怎麼了?”紫蘇不明所以,抬頭看她,柔聲詢問。
安歌微微顰娥,好看的眉眼糾結在了一塊。沉吟一會,笑了笑隻說:“我好像……看到了小念。”
“小念?”紫蘇也有些許驚訝,小念可是懂事聽話的孩子,前些日子先生送他去學堂,他還因此歡喜得很。可現在這時辰不該是上學的時候?莫不是看錯了?
紫蘇皺了皺眉,難不成小念也學會逃學不成?那著實是不可能的。低聲地又道:“他不是在城東的私塾上課嗎?”
“嗯嗯,照理應是!”安歌點了點頭,她倒不是擔心小念逃課學壞,隻是小念怎麼和那個玄衣人在一道?莫不是有人要利用小念?因為王爺?還是秋月白?亦或是幽冥穀?總之,她必須弄清楚!
“你去哪?”見她二話不說奪門而去,紫蘇忙忙叫住她。
“我去看看,小念和一個很奇怪的人一起。”安歌怕她擔心,急急地解釋道,話音未落,一溜煙兒早已不見個人影。
“奇怪的人?”紫蘇口中咀嚼著這幾字,看安歌如此不淡定的離去,那足已說明是那人是怎樣的可疑。猛地才又反映過來,戴上了麵紗,忙忙追到樓下喊道:“等等,我同你一道!”
紫蘇何曾這般大聲說過話,幸而此間客少,隻引得幾人側目而視,也有人被擾了美夢嘟囔著。
紫蘇趕緊低頭快步出了茶樓,隻是街上空無一人,舉目如何搜尋也不見安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