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陰一架半弓苔,偶欲看書又懶開。”
七月盛夏,瓦藍瓦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火辣辣的流火炙烤著大地。天氣悶熱得要命,一絲風也沒有,稠乎乎的空氣好像凝住了,人人都是昏昏沉沉。
蟬聲陣陣,聲聲透過敞開著的窗軒,吵著學堂裏午休入夢的孩童煩躁,卻又誰也不睜開眼,隻是懨懨倦倦地轉了個身,換著隻胳膊枕著繼續入眠。
烈日杲杲,陽光調皮地穿過樹梢頭,斑斑駁駁地落在手持書卷醺然欲睡的童子臉上,照在蝴蝶蹁躚起舞的雙翼上,閃爍著怡人的美麗。
一道影子慢慢靠近那樹下的童子,玄色的勁裝顯得幹練冷酷,銀白的長發束起絲毫未亂,麵上帶著半邊銀白的鬼麵。明明是夏日炎炎,卻給人冷若冰霜之感。
那銀麵下的雙眸深邃,盯著那個強撐不過困意,垂頭打盹卻任抱著書卷的孩童。冰冷冷的眼神慢慢融化,含水的溫柔悄然浮現。
緩緩地蹲下身子,自懷中掏出一方羅帕,輕輕地擦拭孩童額前的汗水,細細地又撫著那稚嫩的容顏。
長長的白睫暗垂,投下的陰影掩著他眸子裏的波動,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睡夢中覺得麵上的癢癢,孩童不耐地轉過頭,身子一偏,失去了依靠竟往一旁倒去。
玄衣男子忙伸手將他接住,半麵可見的眼底含著溫柔的笑意,仿佛手中護著的是絕世的珍寶。
那孩童一下驚醒,雙手揉著惺忪睡眼,半睜半閉朦朦朧朧看清來人後,忙忙坐直了身子,卻也不說話,隻是仄著頭盯著自己的鞋子。
玄衣男子笑了笑,揉著那幾乎要埋到地裏的小腦袋,聲音輕輕柔柔地問:“小念不喜歡爹爹嗎?”
那孩童輕輕地搖了搖頭,抿著唇也不說話。他怎麼會不喜歡爹爹呢?可是眼前這個人是誰?真的是爹爹嗎?
如果真的是,為什麼要假裝死去?為什麼這麼多年都沒來看過小念?又為什麼突然出現?
穆念雖還是稚子,卻是比一般孩子來得聰明懂事,自小無父無母的他,也生得比人敏感多疑,眼前這個人信得過嗎?
“小念還是不信嗎?”玄衣男子有些失落地語氣,含著淡淡的無奈淡淡的哀傷。
慕念抬頭看他,明明還是稚嫩的聲音,卻帶著赤裸裸的質問:“你如果真的是爹爹,那這些年都去哪了?”
這些年,爺爺每每提到爹爹都會很傷心,他見過人人都敬畏的爺爺,一個人悄悄地對著一塊牌子落淚,他知道的,那上麵刻著爹爹名字。
這些年,三爹爹都不曾踏足幽冥穀,卻總是對著那個方向,一個人偷偷地喝了許多的酒。他知道的,三爹爹很難過,是因為爹爹的死。
這些年,二爹爹一直生氣著不理會三爹爹,紫蘇姐姐也總看著他暗暗地歎氣。他知道的,這些都是因為爹爹,因為爹爹已經不在了……
“小念呐~”玄衣男子麵上微微動容,摟過呆呆出神的慕念,低頭輕輕地歎氣:“爹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那為什麼不敢讓人看到?”慕念掙開那懷抱,緊盯著那詭異的銀麵又問。
慕念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那日安歌一來他匆忙忙就離開了?為什麼白日裏來學堂也要鬼鬼祟祟的?為什麼爹爹回來了還要躲躲藏藏?
玄衣男子微微一頓,複又笑了笑解釋:“現在時機還未成熟,爹爹想確認一些事情。”
慕念也不看他,盯著遠處的一片落葉良久,低聲地又問:“那我娘親呢?”
“你娘親她……她不在了。”玄衣男子悲痛又沉重地說著,又輕撫著慕念的背,柔聲安慰:“小念乖,還有爹爹在呢!”
慕念眨了眨微紅的眼睛,咬著嘴唇不語,小小的手指攪弄著衣擺。似乎是有著太多的委屈一下子迸發開來……
玄衣男子心疼的抱緊了那個小小的身子,寵溺地問:“小念要去吃冰糖冰雪冰元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