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錦瑟無端五十弦(1)(1 / 2)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巍巍宮牆,紅粉朱樓美玉嬌藏。殘月如鉤,劃過伊人心頭惆悵。玉色羅裙,斜倚欄杆靜聽風瀟。

高閣樓台,檀木作梁,水晶為燈,珍珠串簾。下鋪白玉嵌金珠,鑿刻朵朵蓮花步步生,上懸鮫綃寶羅帳,繡遍灑珠銀線海棠。風起綃動,雲山幻海隱隱有佳人。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那是往後史書上所記載的,但縱是揮毫潑墨,洋洋灑灑三頁紙,也是難以描繪美人風骨。隻覺天下溢美之詞用盡,也是不及美人一分。

這般仙子落了凡塵,不可多得的人間絕色。哪怕往後多少的江山傾覆,朝代更迭,仍是有民間歌謠傳唱,那女子的風華絕代,柔嘉帝王的情深似海,鳳凰於飛羨煞了多少世人。

那佳人淡雅如蓮,恍若天生地自帶仙氣,全然地不染一絲煙火。縱是眉間輕顰峨眉,也是比那捧心西子勝三分。

可誰知?這樣的絕世佳人,竟本是這深宮院牆裏的一個下等賤婢。在那冷宮幽幽,薄衾破襖驅寒,粗茶淡飯度日,日日受人吆喝斥罵,哪裏有及得今日半分?

再過些日子,她便是這雲澤最尊貴的女子。可是,午夜夢回時分,她還是忘不了那日……

令牌落地一聲,

天地寂然無聲,

她跪在邢台上,父親、母親、白家上上下下百口人,通通都是白衣囚服枷鎖扛身……

她看著,她最為驕傲的父親,身處斷頭台上還是泰然,鐵骨錚錚依舊跪得筆直,神色不變吐字擲地有聲。

就算時過多年,她耳邊還常是縈繞,父親那決絕的遺言。他說:“我白某,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更不愧君王,亦不愧百姓。”

可獨獨有她聽見,父親末了失神的低喃:“獨獨愧對了她愧對了他……”

這才是父親最後的遺言,可她還是不知,他愧對了何人?何至於臨了還是牽掛,臨了還是放不下。

或許,自小她便是知道的。

父親的心裏住著一個人,是那間屋子裏悄悄掛著的畫上美人。她幼時偷偷潛入看過,卻也因此被勒令禁足了半月,那間屋子是白府的禁地,是父親不可觸碰的逆鱗。

是愧對她嗎?

可是,母親呢?又是多悲哀的女子啊……

她看著,那天刑場上的母親,害怕得瑟瑟發抖,哭得梨花帶雨,連素日裏最講究的發髻也是一堆散亂,全然都不似那個養尊處優的貴夫人。

哪怕最後與他生死相隨的人,是他的妻,是他常伴身側的枕邊人。還是心心念念著那個女子嗎。原來,都是求不得啊!

求不得,也無可奈何,都是可憐癡人。她想,原來她的心也可以這樣的冷,對她最愛的家可以變得那樣的淡漠,若放在從前,一定會替母親抱不平吧?

可又有何用?家破人亡,人已是不歸的亡魂。家呢?那個昔日無上榮光的白府,已是衰草枯楊,蛛絲兒結滿雕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