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又到斷腸回首處,淚偷零。”
是無情麼?亦是多情?
曾染戒香消俗念,怎會多情?他如此詰問自己。哪裏知道,多情種子,乍一相逢,已是“風波狹路倍憐卿。”
還是應了那句,若非情到深處難自禁,又怎會百轉柔腸冷相對?
伊人就站在麵前,咽淚裝歡,蹙損春山,一片心傷。
他卻無法擁她入懷,柔聲細語安慰。許她浪跡天涯,許她花前月下,許她青絲白發……
情之一字,說不得,不可說。
故作薄情,慘噎決絕,冷言相對。明明痛徹心脾,卻也隻能深埋心底,獨自咀嚼。
師父說他終是慧極必傷,情深不壽,注定命裏單薄,一生孤寂。
他淡笑著回答,這一世,不戀塵世浮華,不惹情絲哀怨。漫步在這紅塵,隻為笑看浮世,不過煙雲一場。
待他了了俗事,終歸山門,心向我佛,焚香讀經,悟道參禪。
師父說他修行不夠,看似淡薄放下,卻是比任何人都要執迷不悟,不是他佛門中人。若是一朝成魔,必是天下生靈塗炭。
他不明白,師父明明說過,佛門無門,眾生都在其中。隻要肯割舍放下業障,舍得歡愛,便可修行入道。
本以為,浮生一場,山水幾程,踽踽獨行,過客二三,也無太多的羈絆。臨了臨了,兩袖一揮,不帶走雲彩一片,黃沙白骨,滄海桑田。
還有什麼放不下?
伊人……笑魘……難舍……
安歌還是笑著,淚痕紅浥鮫綃透,心底生出幾絲悲涼的蒼茫。靜默了良久,咬唇,牢牢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隨你。”
刀山火海,隻要你願意,我隨你,不離不棄,至死不渝。
秋月白緩緩地抬眸看她,恍若隔過了萬水千山,聲音亦是從亙古的遠方傳來,而他想守護的笑魘,此刻刺得他眼睛生疼,連心也是窒息的疼。
不忍看,慌亂垂首,目光在地上逡巡了一遍,連影子都隔得遙遠,蹙眉哀哀,聲如囈語:“莫笑了。”
不要笑了,不開心就不要笑,不要流著眼淚強顏歡笑。他害怕這樣的她,他會心疼會舍不得,會不知該拿她如何?
相守相攜,舉案齊眉,到底隻是奢望。他還有未完成的諾言,他答應過父親,要守護君家的天下,要守護雲澤的黎民。
如今雖是蒼術已除,陛下大權在握,雲澤也恢複了往日生機。可情況亦是不容樂觀,幾年內亂,沉屙積弊,百廢待興。
如今的雲澤隻是外強中幹的紙老虎,穆風正是知道如此,才會帶著蒼術餘黨,聯合盧令企圖顛覆君家天下。
可怕的是,穆風不為名利也不為權術,隻是單純地想毀了他守護的一切。那個從地獄裏回來的惡鬼,便是要這天下蒼生為賭注,與他一場博弈,一場瘋子的遊戲。
身在局中的他,有著太多的不由己,他已做好了墮魔的覺悟。這樣的他,又如何擁抱她?
所以,不要笑了,心……這裏,很疼很疼……
玲瓏心,寒冰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