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故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
清晨,縷縷陽光灑了進來。那風姿卓然的男子,裹著一件厚厚的大氅,纖塵不染。
抬眸望向帳外,神情寂然的俊顏,比那書案上的素宣還要慘白幾分。
攸忽又是一陣地咳嗽,忙將手中狼毫擱置,修長白皙的手指掩唇,似乎要將五髒六腑咳出,一瞬間若抽離了渾身氣力。
身子晃了晃,不得不以手撐著桌案,忍著眼前眩暈,輕喘連連。朦朧中,見那門簾掀開。
一陣風輕輕撫過,頓時也清明了些,見來人。嘴角微微一笑,還是溫文如玉的白衣公子。
千華跟在那小兵身後進來,第一眼見的是那白衣的贏弱,又一眼卻見那白衣淺笑安然。
恍惚中,像又見到那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少年。
那個,他也曾崇拜過的少年。
隻是,那少年怎麼如此單薄?
一向冷心冷麵的暗衛千華,不知緣何隱隱動容,像是惋惜,又像是哀歎。
久久才反應過來,上前行禮,酸澀開口:“先生。”
“你來了。”那白衣依舊微笑,又輕咳了幾聲,執起狼毫遊離信封。
“先把藥喝了。”方才那小兵兀自端來一碗湯藥,伸手拿走那狼毫,動作熟撚。
又見他對先生緩緩一笑,唇紅齒白。像是哪裏見過一般,一時想不起來。
隻見先生也未生氣,反倒帶著幾分寵溺,輕笑道:“好。”
先生言罷,便聽話地喝了藥,任那小兵往嘴裏塞了蜜餞,竟像是新婚燕爾的夫妻。
千華微微搖頭,這場景委實有幾分詭異。
抬頭看那小兵忙地跑開,又給抱了件裘衣過來,輕輕地披在先生身上。
眼下七月,雖說漠北苦寒地,這驕陽當空,也不必裹得如此厚重。
先生他,怕是病得厲害!若陛下知道了,也會擔心吧?
千華低眸沉思,忽見那白衣遞過一封信,抬眼帶著點點疑慮。方才那小兵,也不知何時退了出去。
“務必將此信交給陛下。”那白衣麵容嚴肅,薄唇微啟,聲音一如既往地輕淡。
“是。”千華伸手接過,忽覺得這輕比鴻毛的信箋,此刻卻重若泰山一般。
他知道,先生如此甚重的交代,定然是關於雲澤江山的大事。
先生他,向來關心天下蒼生,憂國憂民。
那白衣靜靜地站著,陽光下鍍了一層的金光,仿若神佛在世。
“千華。”秋月白淡淡地望著帳外,淡淡地開口,“你跟了陛下多久了?”
千華一愣,亦隨著他的目光望向遠方,嘴角帶著一絲極淺的微笑:“回先生,六年了。”
從那蒼術叛亂,彼時的穀主穆清,將他派遣到還是太子的柔嘉帝身側,已經過去六年了。
“六年……原來這麼久了。”那白衣眸色安然,無悲,無喜,隻是一聲幽幽長歎。
忽又淡淡一笑,輕言道:“我與陛下相識也有十年了。”
那時的他,不過十二三歲的少年,隨師父們雲遊四海,卻又執意歸來。
因為他得知,遠在盧令的王宮,那個最尊貴的女子,是他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