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青天,孤舟泛水。
昏暗狹小的船艙,桌上油燈的火光搖曳著,角落裏那張簡陋的床榻,竟鋪著上等的絲衾,蟠龍飛鳳繡好不精美。
而那榻上白衣,麵色慘白如紙,雙目緊閉,呼吸微弱到幾不可聞,恍若那躺著的不過是冰冷冷的空殼。
盡管是昏迷不醒,卻仍眉頭緊鎖,猶如困頓在無盡黑暗,掙紮在無邊沼澤。
身陷惡夢,長睫微顫,頭不安分地在枕上打轉,胸口地疼痛愈發地明顯了。
夢中,穆風的臉幻化成魔,笑地猙獰可怖,緊緊追隨著他不放,他想大聲呼喊,嗓眼兒無音量,他想拚命地逃,雙腳卻如注鉛一般。
他被撕咬著,揪扯著,無知無力地卷入層層鮮血……
驚得一身冷汗,猛然睜眼。陌生的環境使他稍有疑慮,微微蹙眉,才想起他是在去盧令途中。
微微動了動手指,卻又不再有動作,隻是平靜地躺著,愣愣地望著艙頂的木板,可空洞的眼底明明什麼也沒有。
漠然地接受嗎?本是驚才絕豔的天之嬌子,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正當這樣的年紀,接受著虛弱不堪的身體,什麼也做不了,隻能這樣躺著,忍受著噬心的疼痛,等著慢慢地枯萎而無力。
先生他……真的不難過嗎?
可為什麼,他感受到了淡淡的悲傷?
若魚雙手交叉抱於胸前,逆影斜靠著門,隻剩個看不清神情的輪廓。見秋月白轉醒,也不上前,也不開口。
隻是長長地歎氣,而又歎氣,再又歎氣。
秋月白緩緩看向他,嘴角扯著一抹淡笑,無奈地輕啟薄唇,聲音沙啞:“若魚……”
“先生還記得小的哦。”若魚冷著臉轉過頭去。
“自然。”秋月白一愣,轉又笑笑。
怕是因他昨夜著涼咳得厲害,右臂的傷口裂開給發現了,這魚兒還生著悶氣呢。
若魚緩緩地踱步至榻前,依舊環手,目不轉睛地盯了秋月白,似笑非笑地說道:“那先生記不記得,小的千叮囑萬囑咐,就求先生一件事兒。”
“嗯?”那白衣微蹙眉頭,難得露出困惑的神情。
“果然,先生早忘得幹淨。”若魚冷笑一聲,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言語間略帶譏諷。
久久見那白衣仍是困惑,若魚更是怒極反笑,冷哼哼地道:“先生的傷是怎麼回事兒?不是說要好生照顧自己?先生好歹也是名揚天下的浮雲公子,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呢?”
這番咄咄逼人,任是才名天下的浮雲公子也啞口無言,神情頗為無奈。誰教他這身子骨不爭氣呢?
蕭燁在外聽著動靜,悄悄探著腦袋往裏瞧,看著這一幕,直是咬舌不敢言。這是惡仆欺主?不對,更像是老媽子訓不聽話的孩子。
又看那凶巴巴的小廝,小心翼翼地扶那白衣起身,往後給墊了幾個枕頭,最後還不忘將被子拉高了些,掖了掖被角,動作極盡輕柔。
秋月白微微苦笑,勉強抬眸看了看若魚,有氣無力地說:“若魚,能不能……不念了?我……頭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