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映水,蕩起金波,天風吹過明黃衣角,而那人巍然不動,負手而立。
望眼院落富麗堂皇,雍容華貴,佳木蘢蔥,奇花熌灼。甬路相銜,有山石點綴,一池萍碎。
池內翠荇香菱,在這一夜秋風過,搖搖落落,似有追憶故人之態,不由愁從中來。
那位雲澤最大的王,俊顏沉鬱。一言不發地站在荷塘邊,就如漫天黑雲壓低欲雷雨。
宮人們個個垂首豎耳,連大氣都不敢出,隨時準備聽候差遣。
近來陛下心事重重,更是喜怒無常,宮人們日日提心吊膽,生怕稍有不慎,觸怒天威。
帝王心思比過九曲回廊,宮人們哪敢揣測聖意?隻求侍奉君主,相安無事。
所謂伴君如伴虎,越是得信賴者,越是如履薄冰,處境艱難。
許久,帝王緩緩轉身,長靴踏過園林小徑,踏過抄手遊廊,踏上殿前長階。
抬首,靜靜地看著殿門上的匾額,眼底是濃濃的疲倦。
身而為王,肩負江山。有著太多的不由己,朋友負盡,剩了孤家寡人一個。
忽聞鼓聲,鼓下章飛如急雨,驚擾了聖駕。
柔嘉帝頓了腳步,臉色一沉。宮人們嚇得噤若寒蟬,忙跪了一地,個個渾身發顫。
朝陽門外登聞鼓,可越過滿朝大臣,直接向帝王訴求冤屈。
隻是話雖如此,平頭百姓誰敢輕易擊鼓?莫說是申冤平屈,怕還未靠近宮門,就已被當做賊人當場誅殺了。
不過,此鼓也非隻是擺設。十年前蒼術鳴鼓,狀告白丞相通敵賣國,一時轟動朝野,震驚天下。
沉寂多年的登聞鼓,今夜驟響,又是所謂何事?
眾人心中猜測種種,卻又不敢言,也不敢抬眼看天顏。隻是低頭跟著帝王進了大殿,垂首又立階下。
金碧輝煌的宮殿,燭光搖曳著,投下君王威嚴的身影。宮人們隻覺呼吸困難,時間漫長。
良久,才聽殿外傳來腳步聲,有侍衛恭敬通報:“陛下,人帶過來了。”
“帶進來吧。”陛下身側的大太監,尖著聲音宣傳。
宮人偷瞄了一眼,隻見被押送進來的,是個魁梧的年輕男子,一身布衣,跪地叩首。
有些上了年紀老宮人不由心驚,這人可非什麼普通百姓,而是高家的青年才俊,曾頗得先皇的讚賞。
“微臣高嵩參見陛下。”那人聲音洪亮,不悲不亢。
柔嘉帝自然記得他,官宦子弟,將軍世家。紙上談兵可以,上陣殺敵無能。
若非是看在,他高家於平蒼術之亂有功,柔嘉帝才懶得搭理。
隻是這高嵩狂妄自大,屢屢與蓮衣做對,柔嘉帝更是有心戲弄,給他封了個馬前卒。
那麼,“何事鳴冤?”柔嘉帝高坐明堂,不怒自威。
“陛下,臣要狀告一人。”高嵩如是回答,聲音還是微微顫抖。
柔嘉帝微眯雙眸,饒有趣味,微微勾了唇角:“何人?”
殿下跪著,無不腳底生寒,抖如篩糠。高嵩狠命咬牙,將心一橫,一副豁出去的模樣。“微臣要告浮雲公子,秋月白。”
“哦?你告他什麼?”柔嘉帝笑了,如聽著什麼笑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