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衾鳳冷,枕鴛孤,最是銷魂時候。
輾轉反側,披衣而起,獨倚欄杆望遠。
暗夜若無底黑洞,吞噬了世間萬物。而她仿佛也陷於混沌,周身是空空蕩蕩,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抓不住。
最後,在那黑暗的深處,她似乎看到了那蒼白的容顏,笑得溫文爾雅,君子如玉。
轉瞬間,那笑容突然變得猙獰,猶如是地獄裏討債的冤魂,唇角還帶著殘餘的血跡,眸含哀怨地看著她,看著她……
開始有些地驚慌,甚至是深入骨髓的恐懼。她踉蹌著往後退去,靠著門扉而輕輕喘氣,這偌大皇城,沒有人知道她在害怕什麼?
三更鼓剛剛敲過,雪花落滿了她肩頭,打濕了她的衣裳。可她卻仍一動不動地站在那,渾身籠罩著難言的悲涼。
那也是她的孩子,為何會害怕?
她握緊了拳頭,卻仍止不住地顫抖。因為此刻的她,手裏捏著的東西,是她所有可怕想法的印證。
那孩子的到來,從到尾都是一場騙局。她卻也有那麼一刻,深信不疑,心軟甚至心疼,所以才將長生果拱手相讓。
可是現在,她不得不開始懷疑。那白衣說議和是假的,談生意是局。所有的所有,隻是想要報複罷了。
興許,那白衣弱不禁風也是裝的,病入膏肓更是謊言。而她卻傻傻地信了,看著那孩子纏綿病榻,她也曾存過愧疚,想要去彌補些什麼……
她緩緩地閉上眼睛,早已是身心俱疲,突然想就這樣不管了。
無論那孩子想要什麼,都無所謂好了。可她做不到,那孩子竟然將矛頭指向燁兒,又豈會善罷甘休?
如果成功了,那下一步呢?
是要覆了她的國,還是毀了她的家?
而這二者,卻是她死也要守護下去的,是神明都不可踐踏之地。所以,她必須阻止那白衣!
既便是,要親手殺了……也再所不惜!
忽覺得冷,如墜冰窖一般的冷,手顫抖地愈發厲害了,借著銀雪微光,隻見有什麼從她指間滑落。
隨著漫天飛雪,如斷翅的蝶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那是半張素箋,一半怕是在火中化了灰,剩餘殘紙隱約可見,幾行的紅篆小字,至於內容也無從辯認了。
旁人看不懂,可她卻是在熟悉不過了,因為那本就是她的字。
如今,本以為了卻的恩怨,還是未了。
憤怒麼?也許吧。
悲哀麼?或許吧。
她緩步折回寢殿,同是不見的黑暗,滿室寂寂更是清冷。
喚了婢女掌燈過來,燭光粼粼,灑落慘光如水。
對著銅鏡,開始描眉梳妝,重新披上那華麗的宮裝。她還是那個尊貴的女子,盧令的馨德太後。
今夜的她,必須要去做個絕斷了……
同是這個月色隱晦的夜,同是這座冰冷冷的宮牆,在那君王的寢殿。
另一位美麗的女子,一身素衣單薄,三千青絲披散,款款地從暗夜裏踏雪而來,邁入了那個緩緩開啟的門。
屋內,燭光搖曳,殘香仍嫋嫋,溫暖如春。
見來人,坐在榻上的君王頓時斂去愁容,眼底如有滿天星鬥,笑得如沐春風,向著她招了招手:“安安,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