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一更。
宴席終於散了,明月落下的時候,浮起的是他淡淡的憂愁。
舉目望蒼穹,火樹銀花開遍,風中似還有歡笑聲傳來。看吧,朕之江山,美好如畫!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年紀輕輕卻威儀穩重,雷厲風行,殺伐果斷。短短六載春秋,便開創了雲澤最大的盛世。
可謂是前無古人,而後無來者,如此賢能君王,實乃百姓之福也。舉國上下無不感念君主恩德,詩詞歌賦民謠傳唱,皆都稱頌其功。
他獨登高樓不勝寒,一聲的無奈的歎息,湮滅在這蒼白夜色中。
煙花易冷,浮華難留,縱是江山坐擁,又待如何?
曆史黃沙滾滾,總有一天,他也要化作白骨,從此世間再過百年,王朝也許顛覆,誰還記得柔嘉這個名號?
他隻是不甘罷了。
他的江湖夢已經碎了,葬在這了巍巍高牆。紅磚金瓦,雕梁畫棟,極盡天下巧工,於他也不過牢籠。
身而為君,看似無上權利,看似富貴榮華。可誰懂那獨尊的寂寥?誰懂那寡人的孤獨?
他本以為,那白衣會懂的,會站在他的身側,指點江山,一統天下。可在那激流當進時,那白衣卻轉身離開了,頭也不回的。
他一直那麼地相信,那白衣是無所不能的,是強大到他畏懼的存在。不過幸好,他們從來都不是敵人……
可為何?要背叛他!
錦都是那白衣的傷心地,而沛陽是那白衣的新家麼?他太過了解那白衣,所以才忍不住懷疑。
那白衣有多在意親人羈絆,他比誰都清楚。自從得知馨德太後是何人起,他就開始變得不安,思及過往才驚覺可怖。
他曾不明白的一切,也都說得通了。那少年混跡官場,步步為營步步算計,不過隻是想見那女人罷了。
如此之人,他又該如何相信?那白衣僅為見上一麵,就能不惜隱忍兩年。如此,若是為了那女人,負了他的國也無不可。
更何況,他該是那白衣的仇人之子。他怎還天真地以為,那重情的白衣會釋然,還大度地助他奪天下?
再半月,是那白衣大喜的日子,新娘是那有趣的姑娘。作為朋友,他該是歡喜的。可作為君主,他卻如何也笑不出來。
安歌是月落的聖女,如此的身份讓他憂心。盧令之所以在漠北開戰,皆因是雲水難渡。
若有月落一族相助,可謂是如虎添翼,失去雲水這天然屏障,那他也休言什麼野心,整個雲澤都該是岌岌可危。
加之還有那修羅軍,甚至是月破軍,都對那白衣馬首是瞻,他這君主倒像是虛設一般。所以,他難道不該害怕嗎?
那白衣手裏握的,皆是雲澤的命門。隻要那白衣願意,隨時都可以顛覆他君家的江山,如此可怖之人,他又該如何容納?
孤家寡人……果真是孤家寡人一個!
柔嘉帝自嘲地笑笑,目光徒然一陡,如劍般銳利。
那白衣就如是一根生鏽的針,尖銳而犀利,刺在他的心頭。可到了非拔不可的關頭?
他高高在上,蟒袍玉帶,君威堂堂,俯視天下蒼生如蟲豸。如此男人,注定是要成就一番霸業。當然,這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