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六年,政通人和,百廢俱興,朝野上下,一派欣欣向榮。帝以禦政之首,鼎新革故,整邪風除弊病,上行下效,成績斐然。
時值惟暮之春,熏風乍拂,化日漸長。帝遣欽使赴南疆,寒整頓吏製,體察民情,以顯浩蕩皇恩。
差使至宛丘,雷厲風行,鐵麵無私。查有城主等若幹吏卒,無視法度,勾結商賈,魚肉百姓,實屬罪大惡極,囚之,聽候發落。
另有富賈秋氏,其侵占良田,私建青樓,逼良為娼,賄賂官員,助長奢靡之風,且有窩藏間諜之嫌,還待查處。
帝因念其舊情,又以秋氏無大過,特許網開一麵。故,即日起關閉畫堂春,將秋氏禁足府中,令其自行悔改。
……
這日清晨,經過一夜雨水的洗滌,萬裏無雲,豔陽高照,是近日來難得的好天氣。
可如此天氣,卻未能讓人的心情也隨著轉晴,反倒是愈加的煩悶起來。隻因那所謂的欽差的到來,和那莫須有的罪名。
此時在畫堂春的樓上,她一個人憑欄眺望,凝眸處一點朱砂,美麗,卻又孤寂。
樓下鬧哄哄的一片,令人頗為心煩。那不是尋常時的熱鬧,沒有載歌載舞,也沒有歡聲笑語,隻能聽著幾句爭吵,偶爾夾雜著幾聲抽泣。
她知道,對於畫堂春此番的結局,姐妹們定然有許多的不舍,甚至憤憤不已。
其實,她又何嚐不是?
畫堂春的創始之初,她就站在這裏,一身的豔豔紅衣,舞動寂寞而又美麗的靈魂,燃燒著她殘缺的生命。
這裏是青樓妓館,這裏花天酒地,這裏風月情濃……可這裏也是她的家啊!
而今後,她這漂泊無依的萍,無來處也無歸處,離了畫堂春的她又該往何方?
麵對此情此境,麵對先生所做的決定,她也隻有平靜的接受,淡淡然地微笑著,無怨無悔,因為她是紫蘇,是那個永遠站在那白衣身後的紫蘇。
她突然在想,如果是安歌會怎麼做?那丫頭定是會將陛下罵得狗血淋頭,然後拚盡全力保護那白衣所珍視的,因為那是安歌,是那個永遠站在那白衣跟前的安歌。
安歌比她勇敢,紫蘇這樣想著,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知道,她做不到安歌那般的義無反顧,所以最後陪在先生身邊的永遠也不會是她。
她緩緩地轉過身,沒有看那悶聲喝茶,臉沉得要滴出水的若魚,也沒有看那手持禦令,卻垂首立在一旁的欽差。
她始終微笑著,款款地下了樓梯,就如同尋常一樣。她要以紫蘇的方式,同畫堂春做一場告別……
紫蘇不過是舞女,她無力更改結局,隻有坦然麵對別離。這些年,已然經曆過太多的人情冷暖,早是悲也漠漠,喜也漠漠。
那麼,就讓她再舞一曲,最後在這個地方,跳一支訣別的舞。
被擋在門外的眾人,愣愣地看她站上舞台,那紅衣依舊是美豔得不可方物,直叫人移不開眼。隻見她輕舒雲手,衣決飄飄,宛若淩波仙子,慢慢地舞動了身姿……
雲水的滔聲依舊,眾人屏息不語,神色黯然,台下不時傳來小聲的抽泣,斷斷續續地……忽又聽得鼓樂齊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