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淒歲暮風,翳翳經日雪。柔嘉六年的冬天,錦都城顯得格外的寒冷,傾耳是雪虐風饕,在目是銀裝素裹。
烏鴉慘叫著盤恒在城樓上,像是要把所有人都用悲傷籠罩。宮人們木然地聽著,步履依舊匆忙不敢有絲毫懈怠。
那椒房殿的暖閣中,此時正躺著一具的餓殍,骨瘦如柴蒼白若鬼。有時會突然睜開空洞洞的雙眸,似乎一直在盯著什麼,可隨那目光看去卻什麼也沒有。
那人……或許勉為其難可以稱之為人,因為他還活著,還殘存著一絲的氣息。隻是不悲不喜不言不語,恍若失了魂魄的空皮囊,擺在那裏供人慚悔贖罪。
宮人們之所以會如此戰戰兢兢,委實是因那人太過重要。重要到他們的帝王日日前來探望,重要到他們的帝後事事巨細過問,隻因生怕有絲毫的差錯,一不小心那人就煙消雲散了。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那白衣早是油盡燈枯,已顯日漸彌留之勢,生死有命再也是強求不得。可是人總要懷有希望,哪怕是微乎其微的可能。
那白衣向來料事如神,設計的結局也是天衣無縫。可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一切煞費苦心的安排,到頭來恍若一場笑話,終是傷人又傷已,徒增痛苦罷了。
這要叫他如何接受?
從那次昏迷醒來,他的傻姑娘就坐在塌邊,溫柔地撫著六甲孕肚,脈脈地看著他,笑得柔情似水,映滿了他漆黑的瞳孔。
直到她緊緊抱住了他,又哭又笑,孩子氣的嘀咕著。他才發現原來不是跌入美好的夢境,而是真真實實存在的溫暖。他怔然未動,長睫微微顫抖著,無數畫麵閃過腦海,恍如隔世。
計劃都亂了套,周遭一切都變了樣。他自以為是的逃離,變得又可笑又可悲。不該是這樣的,他的孩子不該還在,他的歌兒不該找來……
他沁著汗,還是一臉的默然。隻是喉頭腥甜,咳出了一口血,繼而又是一口……劇烈的疼痛令他窒息,也令他的意識漸漸模糊,眼神也開始渙散。
他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呢?白蓮衣不值得的,不值得如此深情相待,他已經無力承受,也無以回報。可她抱得那樣緊,手指還在微微發抖,像是經曆了什麼痛苦的事,怕再一次失去。
而她的身後,有清羽,有君乾,有淺淺……真好,大家都在。
他費力地睜著眼,艱難地探出手掌,握住的是一抹虛空。而後慢慢地闔上雙眸,想就此永遠沉睡下去……不!他還不能死!
一切已經脫離了原本的軌道,他不能就這樣離開,留下無依無靠的安歌,留下多病多災的骨肉,留下自責不已的大家。
所以他活著,比任何人都渴望活著。
春天快到了,原本撐不過今冬的白衣,還竭盡全力地呼吸著。這般的毅力,連太醫都連連驚歎,而大家也都開始相信所謂的奇跡,也許那白衣會這樣活著,然後慢慢地痊愈。
盡管如此,可死神的陰影依舊時刻籠罩著,令所有人都過得提心吊膽,生怕那白衣一閉上雙眼,就再也醒不過來。